夜 幕
█王彥欽(中國人大附屬中學(xué)高一一班)
今天是正月十二。
前兒個夜里便已下開了雪,寒風(fēng)陣陣,吹得鵝毛柳絮翻飛出一片白茫茫天地。起了床,媒體幾個小時前便推送了最新的疫情狀況。各路報道、輿論紛爭如這雪花般鋪天蓋地,持續(xù)了足有大半個月,這種心弦被上下彈撥的節(jié)奏竟是使人麻木。打破這種麻木的是外頭很久未見的大雪,恍惚間,天擦了黑。
也是怪我嘴饞,偏偏要出了門去買些現(xiàn)如今珍貴的吃食,心想著就在街對面,便帶上萬全的準(zhǔn)備去了。街道上積雪連成了片,一道車轍痕跡也沒有,只三兩個腳印零零落落地綴在上面。我不顧路滑,加緊了步子。往日光怪陸離的霓虹,燈紅酒綠的店鋪蹤跡全無,商場大門緊閉,只有那家快餐店還亮著幾盞燈。
在自助窗口點了餐,只一會兒外頭的天就黑得透了。一位員工忽地從柜臺出來拍了我一下,她遞給我張寫了字的紙,說是平日里吃的一些東西沒了,而她不大會用那機(jī)器,可否換別的。我抬了頭,與那淺藍(lán)口罩上方疲倦黯然的眼神打了照面,默然點頭答應(yīng)。她隨即轉(zhuǎn)身快步走去,生怕怠慢了我這個稀客。忙碌的身影之后,我估摸著她約是剛畢業(yè)的年齡,這才發(fā)覺偌大的店鋪竟只有一個看起來稍顯稚嫩的小姑娘操持著。仔細(xì)看去,那生疏的手法暴露她本不在后廚工作的事實,我一時起了疑,難道在這個時期,這家店的老板看她年齡小好欺負(fù),便要趁人之危,留她獨自一人在這工作?想到這,我便有了問問她的念頭。雙手接過紙袋,就在我正要開口之時,小姑娘忙合上兩指,放在口罩前,做了個手勢示意我不要說話。她指向身旁的紙筆,顯然在這特殊時期,雖然兩人都戴著口罩,一切細(xì)節(jié)也都要注意。我不禁暗自夸贊她的細(xì)心聰慧。
“姐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
“我武漢的,去年畢業(yè)自己一個人出來打拼,過年沒回去?!?/span>
“那怎么還在繼續(xù)上班?是這里的老板欺壓新來的?”
她看了我寫的,略帶紫黑色的眼角被口罩蓋住的笑容擠出了紋路,“不。說來我也是一腔熱血出來打拼的,現(xiàn)在人人自危,不過是想著做些什么對社會有益的事。這家店需要24小時營業(yè),老板按往常加班的工資算,問有沒有員工愿意接此重任。我心想著堅守崗位也算為社會做了貢獻(xiàn),就鐵著頭應(yīng)了下來?!?/span>
我不解。既然如此,那這家店為什么不學(xué)商城里的關(guān)了了事,我又在紙上問道。
“關(guān)店?那可不行,里面還有客人呢,他們在店里面應(yīng)該是健康的,要是關(guān)了門,那他們出去后可就不知道了?!彼疽馕胰チ硪贿呌貌蛥^(qū)看看。
我竟沒注意到那邊開著燈,疑惑地走了過去,想看看是何方貴客,能讓她甘愿守在這里受這樣的罪。幾個身披舊絮破被的人分散著坐在那,燈光下,空氣中的灰塵歷歷可數(shù),他們蓬頭垢面的樣子不由得使人有遠(yuǎn)離的想法。但他們一個個都戴著口罩,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這群人定是早在這之前外面就有的那幾個流浪漢了。
“我不是醫(yī)生,也不是專家??杉亦l(xiāng)有難,國家有難,我還是想做些什么的。他們也都是可憐人,年三十夜里竟在外面凍著,又恰逢了天災(zāi),我們可以在家里安然躺著,那這些流浪漢又當(dāng)如何,我這才……唉,也不為什么,就為他們和我流著同族的血,也是我們的同胞?!?/span>
看著她寫下的一個個字,我看見了一個,不,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
小姑娘端著些還冒著熱氣的吃食,手有些不穩(wěn),慢步走過來將餐盤小心擱在桌子上,親手將吃的分給他們。流浪漢們并不言語,卻連連點頭,滿眼透露著感謝。她又向我揮了揮手,我看到紙上寫了二字:“平安”。
我出了門,看見商城門口原來的燈光模型亮著。驚喜之余,我站住了腳,一樹的華燈折射著雪花的晶瑩剔透,那一簇簇尖銳的樹枝分明被流光托起,在不住地向上延展,似是要刺破這黑糊糊的一片天。是啊,夜幕從沒有湮滅了天星的閃爍,暗淡了月亮的光輝。而相反,只有每當(dāng)夜幕降臨蒼茫大地之時,我們才得以一睹白日里不曾見過的滿天星斗。
對于中國,疫情走了十幾年,如今再次來襲;對于世界,疾病和瘟疫從未被剔除。換言之,黑暗始終蟄伏在萬丈霞光之后,時刻準(zhǔn)備傾巢而出。昔日九省通衢之地,一朝作了疫魔的主戰(zhàn)場。過往舉國歡慶之年,今時全化作殘風(fēng)孤云。當(dāng)彩色的濾鏡全然退去,黑色做了世界的幕布,光明便嶄露頭角。我們看見了,一線的醫(yī)護(hù)人員正日夜不分地與閻王死神搶人,各個崗位上依然有堅守崗位的工作著。夜幕降臨,星火不熄。萬丈光芒,長夜終盡。
(指導(dǎo)老師:趙玉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