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還有一碗熱干面
■倪天翼(安徽省合肥市第八中學(xué)高二)
熱干面,不復(fù)雜,不造作。三餐均可,早餐最適。華安里來的和珞珈山來的一起排著隊,等一碗熱騰騰的面,不著急的坐下來吃,著急的打包帶走,甚至在公交車上吃,車再晃也絕對不會灑出一根黃亮的面條,這是湖北人獨有的技藝。
顧名思義,熱干面的要素是熱和干,但遠不止是熱和干而已。滾燙的面湯里燙熟,撈上來,加脆生生的蘿卜干,淋香噴噴的芝麻醬。芝麻醬有講究,太細(xì)的不要,須要粗糲一點,帶著有口感的白芝麻顆粒,才能越嚼越香,越嚼越帶勁。蘿卜干也是一個道理,蠶豆大小最好,太大不易入口,太小嚼著沒感覺。此中真意,說著簡單,事實上全憑經(jīng)驗和傳承。再比如,面要干,但到底要多干?最好的是:要帶一點面湯,帶一點汁水最好,不會吃著口干,難受。但和面要用多少水?湯鍋里撈上來,瀝干,要甩幾下最好?只有武漢人才能說得清。故曰:“美食在路上?!边@是外地人難以會意的絕妙。
我家樓下就有一家熱干面,名字倒是直接,就叫“武漢熱干面”。老板是土生土長的武漢人,熱干面的營生是傳代的。因為娶了安徽的妻子,所以在這里安家,干起了老本行。第一次到他店里,天下著雨,我沖進他的店,不知天高地厚地點了一份熱干面,一份三鮮豆皮,還有一杯豆?jié){。老板熱絡(luò)地答應(yīng)著,“好嘞!”少頃,三樣?xùn)|西一并送上來了,老板一只手端著幾乎和半個西瓜一樣大的熱干面碗,里面盛得滿當(dāng)當(dāng);另一只手托著一盤豆皮,外加一杯豆?jié){,居然穩(wěn)如泰山,假如他端的是兩碗水,也不會灑出一滴,令人嘖嘖稱奇。面很香,我之前擔(dān)心熱干面沒有湯,可能會口干,但這種擔(dān)心是完全多余的。勁道的面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水分,順滑又不失口感的芝麻醬起到了恰到好處的潤滑作用。蘿卜干脆叫得人發(fā)顫,嚼得一屋子都是脆繃繃的山響??墒钱?dāng)我吃得盡興時,低頭一看,碗里熱干面還剩大半。不吃吧,實在暴殄天物,這么脆生的蘿卜干,這么香的芝麻醬,別說合肥,怕是武漢都難找;吃吧,幾乎已經(jīng)肚圓。老板看出來我的困惑,上前問我:“小伙子,怎么了,不合你胃口?”我說不不不,真的很好吃,但實在太多了,我怕是吃不掉了。他一拍腦門:“哈哈,我看你是個大小伙子,還特意給你加面了呢。吃不掉不要緊,下次來我再給你下嘛?!边@實在是熱情的無法拒絕的邀請。
往后,只要我為饑腸轆轆不知吃什么而發(fā)愁時,就會想到:“去吃熱干面吧,還有脆脆的三鮮豆皮?!崩习逡呀?jīng)認(rèn)得我了,每次我去,他都擦把汗,向我招手:“小伙子,來了啊,還是老樣子?”老樣子,就是我第一次去時點的三樣吃食。除了端碗特別穩(wěn),下的面特別香之外,他還有一樣絕活,就是左手掌握著三鮮豆皮,右手燙熱干面,一心二用,從未出過差錯,每一盤豆皮都是略帶焦黃卻一點沒有糊,每一碗熱干面都是水分恰到好處。每一行都能干出彩,普通的熱干面老板,也可能是臥虎藏龍、能左右互搏的真人。
過年前,我最后一次去吃他家的熱干面。他把最后一點最濃郁的芝麻醬淋在我的面上,抬頭笑說,做完你這一份,我就收攤,回武漢過年了,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啊小伙子!開年我再回來,請你吃面?。?/span> 我點點頭,說:“老板,你也新年快樂?!?今天,正月十五也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他還沒有回來。
我知道,他應(yīng)該平安的,武漢也會好起來的。我總是會想起那一天,我淋著雨,沖進他的店里。我說:“這雨挺大的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停?!彼灾覜]吃完的面,說:“只要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熱干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