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雪
■李伊琳(山東省濟南市章丘第七中學高二)
今年的武漢,不再堵車,往日喧囂的街頭也變得一片寂靜,最熱鬧的地方建成了——火神山醫(yī)院。
醫(yī)生護士們戴的護目鏡蒙上一層霧氣,臉也被口罩勒出一道道痕跡,可是他們不能松懈,這是在和死神搶人,晚一秒都可能讓一名患者丟了生命。
“老先生,沒事兒,你睡會兒就行,不用擔心?!睏铑_h安慰著這個剛剛搶救下來的病人,因為隔著口罩和防護服的原因,聲音還是含糊的。老先生因為年齡大,由肺炎帶來的各種并發(fā)癥也多,像這種重癥患者他們除了在治療方面下功夫,更得安慰好情緒。老先生臉上還帶著呼吸機,剛被搶救過來身上還沒什么力氣,聲音很低地應道,楊睿遠還是聽到老先生那聲不高的謝謝。
凌晨兩點三十五,又出現(xiàn)一位患者心率持續(xù)過快。“是房顫?”一名站在楊睿遠身后的醫(yī)護人員問?!安皇?,PiCCO高一點。”楊睿遠指著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說,“速尿給過了嗎?”楊睿遠問。 “給了,給了。”
凌晨五點,楊睿遠的同事來接班。楊睿遠本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會兒,竟然一晃神睡著了。
剛才在眼前亂竄的數(shù)據(jù)混著醫(yī)院的消毒水味,擰成一股繩,引著他到了十七年前。 “哥?!睏铑_h側著頭看著隔壁床的楊銳浩。
楊銳浩聽到以后,也扭著頭看他,安慰道“沒事兒,小遠,沒事兒?!睏钿J浩無論什么時候都會很可靠,即便是現(xiàn)在他們都躺在醫(yī)院里,楊銳浩都能轉過頭來安慰他,明明他哥也比他大不了幾歲。
他倆都染上了非典,在醫(yī)院隔離。
他還不知道非典是什么,但也聽說過這病很厲害,會死人,況且他和楊銳浩現(xiàn)在還用著呼吸機,說實話,他怕死,更怕楊銳浩死。他想,要是他和楊銳浩之間必須得死一個的話,還是讓他哥活下來吧,他可不敢自己面對他哥的死亡。再說了,他哥又勤奮又聰明,要是楊銳浩要是活下來肯定比他強。要說他有什么遺憾,那肯定是后悔沒再多和他哥玩幾局泡泡堂。要是他和他哥都能活下來,那肯定是先玩幾局泡泡堂,再來的話,他以后去學醫(yī)生也不錯。
不過死神沒收走這兩個半大孩子。他們漸漸恢復了起來,能夠拿下呼吸機,甚至能在病房里走走。楊睿遠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貨,還沒走幾圈,就看著窗外的飄落的雪花出神,死活要拉著楊銳浩出去看雪。
“不行不行,醫(yī)生不讓出去的?!睏钿J浩搖著頭,像個憨厚的大馬猴。許是發(fā)現(xiàn)自己弟弟悶悶不樂地躺在床上,一臉生無可戀地望著窗外,只給大馬猴哥哥留個側臉。于是說:“小遠,小遠。等我們病好了,我陪你看雪,看一輩子的雪?!?楊銳浩說看一輩子雪的誓言還在小遠耳邊響著,眼前的景象卻已經(jīng)變了。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雪白,而這個沉靜的世界被小遠一個雪球打破,小遠打進了大馬猴的衣領,看著他抓耳聳肩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大馬猴回頭一看小混蛋還在笑,把剛才準備好的雪球照著臉就扔了過去。
歡笑聲徹底打破了這里的寂靜,人們漸漸多起來,是同學,是朋友,是同事,都在這世界里歡鬧,這才是人間啊。
一陣手機鈴聲把小遠帶出了夢境,他拿出來一看上面正是寫著大馬猴。
“你怎么還沒出來???剛才睡著了?不怕著涼啊!行行行,我在門口等你呢?!笔謾C中的聲音傳出來。小遠聽著他哥終于嘮叨完了,把電話掛斷,愉悅地向門口走去。
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借著這點光他隱約能看到從上往下落的雪花,抬頭剛好看到在前方站著的楊銳浩,想到剛才的夢覺得真是巧的離譜。楊銳浩看到小遠在那傻笑,使勁揮了揮手在他眼前,“來,醒醒,醒醒。傻笑啥呢?”小遠沒吭聲,就看他哥在那和猴子似的晃悠。楊銳浩本來想一把拽過小遠,然后又覺得應該是不行的,最后把手放在小遠被防護服悶了一晚上的的頭發(fā)上,揉了揉。
小遠只覺得這世界真是神奇。十七年前他躺在病床上染上非典的時候,想著自己要是活下來就當個醫(yī)生,十七年后的他竟然真的成了醫(yī)生,還救治著染上肺炎的人們;十七年前他躺在病床上因為不能出去看雪而悶悶不樂,楊銳浩隨口說了一句以后陪你一直看,十七年后他值完夜班就在雪花之下看到了接他的楊銳浩。 “哥,下雪了,離疫情結束也不遠了吧?!?
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在那一層薄雪上留下一串腳印。不一會兒東邊的天空被升起的太陽渲染,美得一塌糊涂,幾縷細碎的陽光穿透云層,在那腳印上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