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
█戎佳瀅(山東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2019級8班)
我與同仁坐在動車上。
已是深夜,窗外是千篇一律的昏暗,偶爾有幾盞燈,勉強算作風(fēng)景。
窗內(nèi)。
平日,不認識的人也坐在一起拉家常,聲聲鄉(xiāng)音,是這一年聽到最溫情的話。今日,不同于以往有血有肉的煙火氣,更似火藥味。
縱然有燈,瀉下的瀑布均勻的落在人的肩頭。那光,卻好似不是蛋黃色的,而是灰色.
舉國同愾,人心惶惶。
我們正在前往那座城的路上,前方等待我們的是無盡的黑。夜幕好似要把我們吞噬。在那黑暗面前,這鋼筋鐵骨也只是滄海一粟。
來之前,主任和我說,務(wù)必要注意安全。那座城,是黑色的,若是被不長眼的盯上,兇多吉少。
我不信。
那是武漢。那是河漢江淮,是瑣碎而真實的城。那是泱泱華夏的土地啊,怎會是黑色的。她只是生了病。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zé)。
坐在我旁邊的小姑娘,來我們醫(yī)院實習(xí),也不過是一年前的事。她如平時一樣緘口沉默,卻在到了黃岡東的時候,突然和我搭話。她說她擔(dān)心,擔(dān)心父母沒人照料,擔(dān)心男友不等她了,擔(dān)心治不好感染者的病,
更擔(dān)心,來了就回不去了。
我說,小姑娘,你是怕吧。既然怕成這樣,為什么還要申請支援武漢。
她很認真的答,“不怕?!?/span>
“怕有什么用,總有人要沖到前面去?!?/span>
我的心突然一緊。這也是我離家前,與妻子說過的話。
我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但我更是個醫(yī)生。
同仁,同仁。我們同心同仁。
她又問我,“前輩,您害怕嗎?”
我沒有回答,但我想,我怕了。
白大褂上側(cè)的口袋,貼近心口。里面放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幾年前的全家福,一直沒有時間拍新的。
今天是除夕,卻沒有一點年的味道。
我怕妻子又像往常一樣,眉頭輕蹩,盯著手機屏幕,在電視與屋外的喧鬧中一面擔(dān)心,一面睡去。
我的兒子,我對不起他。還沒有帶他去過游樂園,也沒有好好的陪他過幾次生日,今年又沒有辦法陪他過年 。我怕以后孩子長大了,他恨他爸爸。
因為當年,我恨我的父親。
我記著那日正是我生日,他反常的很早回家,許是驚喜沖昏少年的頭腦,我沒有看到他臉上堅毅的表情與他泛紅的眼眶。
我以為我早早做完功課,他要獎勵我,陪我過生日。
得到的確實他要去北京的消息。
他說,非典肆虐,他要去支援小湯山。
驀的愣住。
我好想質(zhì)問他,這十八年您到底陪我過了幾次生日?
但我張口,喉嚨卻好似被堵住的水管,良久才憋出一句,您什么時候回來?
“爸爸也不知道?!彼幻媸帐靶欣?,一面回答。母親早已泣不成聲。
“爸爸,您為什么要走啊?”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和十七年前的我這樣問。
我蹲下來,給出了當年我父親給我的回答:
“因為爸爸是醫(yī)生。”
幾個月后,我等來的卻是照片里的父親,正如幾個月前的北京,黯淡無光。
父親的同仁把他的白大褂捎給我。那衣服白的神圣,如炬火搖曳,傳遞炎炎華夏的未來。
我在父親的墓前重重叩首。
這是另一張照片,便是父親的遺照。身上的白大褂,正是十七年前父親穿過的白大褂。
鼻子一酸。爸,您的兒子,他也是個醫(yī)生。
又對上小姑娘的目光,嘴角上揚。我說,我不怕。
“要死也要把生命獻給病人?!?/span>
快進站了。我和同仁們一樣,給妻子發(fā)了條短信。我說,新年快樂。
“等我平安歸來,以后每個年,都陪你過?!?/span>
等不及對方的回復(fù)。
燈亮了。前路很黑,但白大褂會反光,微弱卻明亮。星星點點,照亮了這個城市。
這是召喚,又將是凱旋。是疫情對我們的召喚,是時代與國家對更多“我們”的召喚。待我們撕開長夜,黎明時分,平安歸來。
我會告訴我的孩子,告訴我們的孩子,醫(yī)生的未來是什么。
懸壺濟世,永不停歇。
醫(yī)者仁心,世代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