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有支蓮花落
謝靜溢（江蘇省昆山市柏廬高級中學高三）
扶岸而行，是幽深的回廊盡頭；月，皎潔，高掛空中，朦朧而明凈。
忽有幾支嬌小的身影在前方飄飄悠悠，散發(fā)著甘甜淡雅的氣息，依稀可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頃刻間時光回旋到了夢中……
那時的姑蘇仍然散發(fā)著古典的氣息，姑蘇多院落，三月三的春風一吹院門便有了春色，厚厚的蒼綠苔蘚趁機爬上了墻頭，暖風熏得游人醉。記憶中，沿著一條冗長的青石小徑一直走，就會看到院落旁的蓮花池，一年四季池中的蓮花永遠都在那兒，就像記憶中的外公，心似繁花艷照，身如古樹不驚。
在別人看來，外公是一個嚴謹而又古板的老人，但只有我知道他的心底柔軟得可以讓親情散發(fā)出暖人的氣息。每當我回姑蘇的老院時，總可以看到外公站在蓮花池旁，身子前傾牽動著滿頭白發(fā)，在風中猶如一支蓮花，搖搖晃晃。
立春一到，天氣便漸漸回暖，蓮花種子在池底悄悄發(fā)芽，在池上方只有碧綠的荷葉在微風中搖擺，池中綠得純粹，綠得一片徹底。春意濃郁，旁邊的雜貨店是小時候時常光顧的地方，每每都是我踮著腳尖纏著外公說要去小店吃吃玩玩，外公也只是刮刮我的鼻尖，寵溺的背著我一路哼著童謠。現(xiàn)在站在窗邊回想往事不覺嘴角上揚，想起外公對我總是笑靨如花，想起他花白的鬢發(fā)和滿是溝壑的勝似黃土高原的臉，這些都是他從不對別人談起的——他以前是一位軍人。盡管已經(jīng)退役，那時的我牽著他寬大枯槁的手，也頗感自豪。
夏至臨來，清露踏漣漪，在池塘一圈一圈泛起，池中的蓮花慢慢也長出來了，就算是寬厚的蓮葉此時也被一股子沖動的青春勁給硬沖沖擠了下去。纖細的根莖支撐著，搖搖欲墜，隨著熱風伴舞，蓮葉中包裹著一朵朵艷麗的蓮花和花苞，說起那蓮花，是真的綺麗；蓮花盛開著難免周敦頤會寫下愛蓮說，她的美是莊重的，不像牡丹爭奇斗艷，她美的虛幻而又清麗，出淤泥而不染。外公這時戴上了斗笠要到池中摘蓮蓬，我也想幫外公，便獨自下水沒想到腳底一滑，一骨碌直摔進池子，嗆了好幾口水，帶著蓮花的清香……
只是看到外公伴著緊張的神情一把抓起了我，眉頭蹙地緊緊的?！俺鍪裁瓷衲?？知道有多危險？”我只是低頭，不敢去看外公的眼睛，那一雙渾濁的雙眼似乎要把我看穿，臉上就像著了火一樣，但是一股委屈感又突然涌上心頭，眼淚不自覺流下來?！耙院笠⌒囊稽c，知道了嗎？”外公語氣明顯緩和柔軟了很多，那沙啞低沉的聲音在有著鳴蟬的夏季也格外清晰，一字一句每個音節(jié)都像是鼓點，一點一點落在我的心口，如珠玉落盤，那回響似水漣漪?；蛟S是外公猜到了我的小心思，他一向少語多做，這一點兒我是清楚的。暗地里我看見他在屋里捯飭幾根稻草，也是知道每晚外公房間的燈很晚才熄。某天早上就看到自己房間桌上多了一頂斗笠，戴上大小剛好，一瞬間全身上下都是暖流。蓮蓬形似漏斗，一個個洞里躲滿了蓮米，外公拿起蓮蓬，那蓮蓬在外公手里顯得尤其小，這時候的蓮蓬吃是最鮮嫩的，一入口一股蓮荷香，頭上戴著的是斗笠，嘴里灌滿了蓮米，心里住滿了外公對我的關愛。
秋季，蓮花的頭低垂著，花瓣早已凋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外公這幾天都不在，也就是前幾天帶我去雜貨鋪買了好幾天的小零食屯在家里。立冬即將來臨，身邊卻少了外公的陪伴，父母帶我去了醫(yī)院，濃濃的消毒水撲面而來。走到最里面我愣了愣，外公安靜的躺在床上，病號服寬大，就算是以前從軍的人如今也顯得是那么的的單薄，視線從外公沒有血色的手跑到了臉上，歲月的痕跡沒有褪去，也褪不去。
記得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公了，回到家中我還是有點發(fā)愣，我還沉浸在外公牽著我的手走在院落間，沉浸在外公為我做斗笠和剝蓮蓬，這一切的一切都將一去不復返了……過了幾天外公已經(jīng)靜靜躺在了靈柩里。我哭了，哭的十分悲痛，那一陣子我天天躲在被窩里不想出去，看著那一堆零食就想起了外公，我相信，外公是在天上了，在天上看著我，永遠看著我……
隔年，院落的蓮花又開了。
（指導教師:白記營）
【點評】表面上看，外公嚴謹而又古板，但“我知道他的心底柔軟得可以讓親情散發(fā)出暖人的氣息”。外公立在風中，風兒吹動他滿頭白發(fā)，好似一朵蓮花。而“我”就像蓮蓬中的蓮子一樣，盡情享受到外公的呵護和關愛。秋天，蓮花凋謝，外公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文章以生動優(yōu)美的筆觸，運用比喻、擬人等修辭手法，描寫蓮花，突出表現(xiàn)了蓮花的美麗，側面烘托出外公對“我”的深沉的愛，字里行間處處流露出對外公的感激、贊美和懷念之情，感人至深。本文獲省級一等獎。（夏冬 資深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