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歸經(jīng)典散文寫作的邵黨生
【作者介紹】
邵黨生,江蘇省揚州市教育學院附屬中學教師。1982年南京師范學院中文系畢業(yè),中學高級教師,長期擔任中學語文教學工作,熱愛文學,勤于讀書,喜歡寫作,擔任學校文學社導師多年。在指導學生寫作的同時堅持下水作文,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指導學生的寫作,實現(xiàn)了師生共同發(fā)展。
現(xiàn)為中國教師寫作研究中心理事、中語會“教師文學修養(yǎng)研究”專題組主要成員。其文學專著《繽紛的寧靜》作為“中國教師作家系列”已由由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出版。
[文學自白]
散文是一種自由寫作,其實本沒有大小之分,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有的文章形大意小,有的文章形小而意大,大小之分,不亦謬乎?而大散文流行的這些年,并沒有產(chǎn)生多少名家或者名篇,這與以前散文全盛時期群星燦爛的局面無法同日而語。
因此,我以為對于所謂的大散文到了應當反思的時候了,曾經(jīng)被顛覆的散文的經(jīng)典寫作應當適時地回歸。而這種回歸不是回到老路上去,而是對于所謂的大散文的顛覆,從而達到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上升。解構所謂大散文寫作就是還散文的本來面目,還散文寫作的自由與個性。
回歸經(jīng)典的散文寫作需要的是一種勇氣,亦即一種顛覆“大散文”的勇氣,亦即一種藐視流行與權威的勇氣。因為這種回歸是一種解放,這種解放會爆發(fā)出散文創(chuàng)作的動能,也就是說任何人都可以去寫散文,通史的可以寫歷史性散文,學哲學的可以寫哲學性散文,寫小說的可以寫敘事性散文,寫詩的可以創(chuàng)作詩性散文,愛旅行的可以寫游記散文,搞新聞的可以寫紀實散文,接觸花鳥魚蟲的可以寫小品散文,等等,只有沖破了“大散文”的局限,散文才可以萬紫千紅,才會有全面復興的那一天。
[代表作選]
呷口龍井茶
已經(jīng)記不起來什么時候開始喝茶的,像模像樣地每天必須沏一杯香茶,并成為生活的一種習慣,這事好像發(fā)生在大一或大二的時候。那時喝什么茶其實是不講究的,因為家里并不富裕,所以喝的茶也常常是極普通雜牌子。
然而,知道世界上有一種茶叫龍井茶卻是很早。那還是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跟著母親去杭州旅游的時候知道的。那時的旅游也便宜,沒有什么旅行社,一般是由單位組織的,單位上的工會先派人到前方去打前站,安排好食宿,這邊也由單位聯(lián)系汽車,到一切妥當就出發(fā)。
到了杭州,先玩了西湖,蘇堤春曉,三潭印月,斷橋殘雪,柳浪聞鶯,一路跑過來,看看跟咱瘦西湖也沒什么大差別。然而,出了杭州城,來到了九溪十八澗,那感覺就與揚州完全不同了,兩邊的山巒,中間的清澗,明朗的天空,碧綠的茶樹,讓人如同進入了仙境一般。而著名的虎跑泉就在往九溪十八澗去的山口上。來到泉眼跟前,只見水面上飄著一些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幣,水下還沉著許多的硬幣,這是人們用來試驗這水的張力的,好的泉水包含大量的礦物質,其水的張力一般比別的水來得大,放上硬幣一般可以保持一段時間沉不下去,我也試了一些,果然不假。
既來之,則飲之,“虎跑水,龍井茶”,這可是天下絕配,那時的東西也真叫便宜,一杯虎跑水泡的上好的龍井茶也只要一角錢,于是就坐下來像模像樣地喝起茶來,那時我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卻很有心地喝起了龍井茶,而那種特別的滋味,即使是過了許多年仍然在心里清晰地保存著。
從那時開始,龍井茶的概念就深入到我的心里,而那一次所喝的龍井茶的味道也不斷從記憶深處跑出來,以后雖然別的茶也喝,而喝龍井茶還是比其他什么茶更多一些。
龍井茶之所以成為我的最愛,其實還不僅僅因為那一次的旅游,實在是因為這龍井茶很對我的胃口。先看茶葉,一律是烘焙得扁扁平平的,拿在手上滑滑的,卻是硬硬的,絲毫沒有其他茶葉的那種蜷在一處的軟綿綿的樣子,這很有些像那古越國人的性格,硬氣,這讓我在心里就默默地認可了這種特別的茶。再品茶味,龍井茶與別的什么茶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于這種茶一泡即濃香四溢,茶味濃烈,不須慢慢地進入狀態(tài),這也很合我的脾氣,我很喜歡那種第一泡的苦澀味,很濃,很苦,很有沖擊力,有時精神也會為之一振。而進入第二泡則平和許多,淡香幽雅,如同在深山聽泉,如同在鄉(xiāng)村賞月,讓人悠悠然如沐春風。而到了第三泡,則如繞梁三日的悠揚樂曲,漸漸進入尾聲,然而齒頰留芬,時時讓人回味無窮。
龍井茶說起來可能不如碧螺春那樣適合拿來細細地品,也不如鐵觀音那樣適合拿來做茶道,然而,龍井茶卻始終讓我覺得這是茶中第一,就像是說到美人,你可以說章子怡、趙微、張柏芝,說到她們的時候總覺得還是有缺點,然而說到奧黛麗·赫本,大家都不再吱聲了;就像說到科學家,你可以說牛頓、萊特兄弟、貝爾、愛迪生,這些科學家也還都可以互相不服氣,然而說到愛因斯坦,大家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對于美人中的美人,科學家中的科學家,大家都不會再持異議,而龍井茶,在我看來就是綠茶中的王中王,沒有別的茶可以與之爭鋒。
當然,對于茶的愛好,各人自有各人的想法,任何的愛好都有道理??釔埤埦仓皇俏覀€人的一己之癖,不過,就每年龍井茶上市時新茶的那種天價,也足以說明愛龍井茶者大有人在。
若是有空,再到虎跑泉去品賞一次龍井茶,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呢,因為從少年時代第一次品嘗虎跑水龍井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三十多年了,光陰荏苒,想起來,有時不免還有些感傷,記憶深處的那種感覺,有時會隨著時光的推移而越來越強烈。
雪里茶花
不知什么時候搬來的,來了就在門口的曬臺上擺放著,一只不大的白瓷花盆,里不面多的泥土,一株不起眼的茶花就長在這里。從來就沒有注意過這花的存在,總是在為其他的花澆水的時候才順帶給它澆點水,總在給其他花施肥的時候才想起來也給它施點肥。當然,這株茶花就像瘦西湖一般,總也肥不起來。
不過瘦歸瘦,可這茶花卻是健康得很,油油的杏仁形的葉子,片片發(fā)亮,像是蠟做成的一般,瘦瘦的身軀卻分明很結實,成天像是沒心沒肺地樂著——不澆水?無所謂;不施肥?無所謂。
我懷疑這原本就是一株野地里的山茶花,窮山惡水就是它的老家,所以才這樣擱哪兒都長,丟哪兒都樂,所謂隨遇而安,就是指這種家伙吧?我經(jīng)常乜斜著眼睛瞧它,想不通為什么它周圍的那些花花草草都先后只剩下花盆了,怎么這東西還這樣樂呵呵的活著?我有時甚至在想,這茶花是不是像許多中國人一樣,只想著好好活著,可以冷眼看那些得名得利的小人如何受到各種報應吧。
今年冬天的雪很大,一場接著一場,直下到幾乎可以沒過膝蓋。這茶花長得瘦小,所以差不多全被雪埋起來了;然后又鏟雪,加在它的身上,這樣這茶花就完全不見了蹤影。過了兩天,雪開始變成冰,硬梆梆的,敲也敲不壞。
或許就因為這茶花原本就生得賤,所以也就沒有理會。過了兩天,雪也融掉一些了,同時也想看看這茶花究竟怎樣了,于是就扒開一些雪:這茶花的枝像是剛醒的人伸了個懶腰,從雪里直立起來,一層冰雪從枝葉上抖落下來,它又很精神地向著天空微笑了。而更令我驚訝的是,從雪堆里竟然跟著枝葉一起挺起了一朵朵血紅色的花,像是潔白的雪里埋著的火,見空氣就充分燃燒起來。
這是單瓣的茶花,中間是金黃的蕊,很蹩腳的品種,然而卻是鮮紅的,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之一,熱烈得喜慶,潑辣得逼人,尤其是在這白雪的映襯下,更是紅得耀眼。就在這一刻,我震驚于這花的辣氣,震驚于這花的剛毅。我不由得想起許多人來,也是這樣看上去平平常常,也是這樣一直默默無聞,然而,就在這大雪壓頂?shù)臅r候,這些人挺身而出,忽然變得光芒四射,忽然成為了英雄,他們感動著中國,感動著萬千百姓。
過了許多日子,周圍的雪都化完了,再看看那些花花草草,剩下的大都是些命很硬的品種,很像那些風里來雨里去的民工,其中就有這株茶花,依然嘻嘻哈哈地開放著,好像沒有發(fā)生過大雪壓頂、冰封花蕾的事一樣,仍然在曬臺的一個角落里挺精神地活著,也許它又將這樣平凡地活下去,仍然不被人重視,仍然是單瓣的花朵,仍然是瘦弱的枝葉,卻也仍然是一付樂天派的模樣。
有時我不免瞎想:當苦難已經(jīng)成為一種常態(tài)的生活,身在苦難中的人還怎么會把它當回事?在別人看來這茶花是多么的英勇,而在它自己看來卻又是多么平常。然而,人的一生中能夠在烈日下歌唱,能夠在冰雪中綻放,即使只要這樣一兩回,也便不會有什么遺憾的了!
上一篇:為愛,撿拾起生命的細節(jié)——教師作家石瑛
下一篇:月下行走的教師作家趙炳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