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寄語〗
我校歷來文風鼎盛,語文組三十二位教師中大多愛好文學,有二十多位教師發(fā)表過文學作品,好幾位教師加入了省市作協(xié),被譽為“諸暨教師作家群”。學校十分重視營造校園文化,全力支持逸園文學社的活動,設立專門的文學社編輯室和活動場地。在深化課程改革和建設新校園文化的大背景下,我期望逸園文學社在學生精神生長、個性發(fā)展等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浙江省諸暨市草塔中學校長 金鐵強
〖社團介紹〗
浙江省諸暨市草塔中學逸園文學社以“讀書求索真知、寫作豐富人生”為宗旨,社刊為《逸園文學》?!兑輬@文學》拒絕陰暗、負面、幼稚的表達,倡導明亮、健康、成長的寫作風格,為校園文化補充正能量。之所以命名為“逸園”,一為紀念學校早期校址所在地;二取“逸文雅園”之義,以優(yōu)雅的文學作品點亮校園的書香氛圍。逸園文學社成立于2012年11月,次年即被評為“諸暨市中小學優(yōu)秀學生社團”。逸園文學社用文學指導文學,聘請三位“榮譽導師”,都是本地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指導老師也是浙江省作協(xié)會員。至今,已經(jīng)在《作文新天地》《中學生天地》《寫作》《意林》《錢江晚報》《語文報》等幾十多家報刊推出文學社專欄和個人作品專欄,其中一位學生在校三年發(fā)表了20多篇文章??梢哉f,逸園文學社是我校校園文化的建設標兵,也是本地區(qū)最有影響力的校園文學社。
〖教師經(jīng)驗〗
1.要有組織。我們社員是兩年制,高三不參加。每年10月招新社員學生報名,第一堂課,我給社員講講“文學是一個夢想”,講文學與人生的關系,文學與個性培養(yǎng)的關系,文學與作文的區(qū)別。按照學生上交的作品里“有無文學夢想”這個標準來篩選,選出20人左右,這些社員一般都有所發(fā)展,還有一個是老師要會“推”,學生發(fā)表的文章都是我推薦出去的。
2.要有活動。我有大致的活動方案,分三塊。一個是倡導年度主題寫作活動,比如2013年是“陽光”,2015年是“好看電影”,2017年是“溫暖”,2019年是“閱讀經(jīng)典”。一個是舉辦系列講座,比如“文學要寫的具體”“文學要講究‘三感’”“文學就是對現(xiàn)實的改寫”等,這些講座我自己撰寫講稿,一般二個月一次,對學生起到開闊視野和矯正偏差的作用。一個是走出去、請進來,我們鄉(xiāng)鎮(zhèn)學校住校生多,放假時有合適活動就帶社員去參加,比如雷默來諸暨文聯(lián)來講座,恰好放假,于是就帶一批比較近便的學生去聆聽;前社長錢程周日去杭州參加新少年作文大賽,還有幸和大作家余華、畢飛宇合影。
3.要有光環(huán)。聘請三位“榮譽導師”,都是本地走出去的著名作家:海飛、斯繼東、雷默。海飛是國家一級作家、浙江文學院副院長、《浙江作家》雜志主編;斯繼東是紹興作協(xié)主席、紹興魯迅文學院院長、《野草》雜志主編;雷默,是寧波作協(xié)副主席、本校畢業(yè)生。指導老師邊建松,系浙江作協(xié)會員、紹興作協(xié)理事、紹興名師、紹興學科帶頭人,是國內(nèi)有名的作文指導老師,《海子傳:幻象與真理》出版后引發(fā)《中國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錢江晚報》等各大媒體關注。導師個人魅力,對學生都有不小的促進作用。
4.要有主體意識。讓學生自主參與辦刊的整個過程,刊名由學生書寫,組稿、排版、裝幀、分發(fā)由學生參與,教師全程指導并推薦發(fā)表。
〖社員佳作〗
磨刀老頭
£蔣昊哲
我正在看著郝景芳的《人之彼岸》,他來了。
“磨剪刀咯,搶菜刀?;厥张f手機,破手機?!逼茢U音器發(fā)出的叫賣聲,有點刺耳,又似乎十分平和,還有一點嬉笑味道;尤其是“搶菜刀”三個字,一字一頓,短促干脆,還帶有一股子戲腔味兒。
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邊走邊喊,慢慢離開我家小區(qū)上海城的樓房,繼續(xù)像從前一樣游離于這個城市的高樓間。但我意外聽到溢滿柴米油鹽的中年婦女的喊聲和叫賣聲碰撞在一起,叫賣聲卻沒有戛然而止,而是依舊平穩(wěn)淡然地猶如潺潺溪流般流淌著,直到女聲急不可耐地接連出現(xiàn):“磨刀!磨刀!”他才悠悠地字正腔圓地應道:“好的?!蔽乙膊胖浪菐缀跬耆粯拥慕匈u聲是練出來的,而不是復讀機播出來的。
我一下子從椅子上跑到窗臺口,看見一個身影緩緩踱入眼間。解放牌綠布鞋,灰色工裝褲,一襲不知是灰色還是黃色的大衣披在身上,顯然不太合身。他的右肩頂著一根和他一樣滿是塵灰的長板凳,凳子的后端連著一個似乎是那種手動的磨刀砂輪,好像還掛著一大袋的舊手機之類的回收物品,凳子前端則掛著一只裝著其他磨刀工具的紅色塑料袋。
——這就是劉歡歌中的“磨刀老頭”?我喜出望外,今天終于可以見識真正的手工磨刀了。我要拋下郝景芳書中精彩的情節(jié),跑到樓下去觀察,滿足多年積攢的好奇心!
他走到對面樓道口,迎著明亮的陽光,放下長凳后坐了上去,也不催著把刀遞過來,反而轉過頭去和一邊玩耍的幼童逗趣:“小家伙~~別怕,別怕?!彼悬c圓而色澤黯淡的臉微微笑了笑。小的那個小孩還有一點畏懼,稍大一點的則都圍著他,看著那些新奇的家伙什。樓道口大步跨出一個披著花圍裙的留著爆炸頭的中年婦女,雙手各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他坐著聽那個中年婦女向他用帶有濃重諸暨味兒的普通話介紹著刀的情況:“這把刀上面還好的,就是個這里……”我打開窗戶,想聽清那個中年婦女說了什么,但只聽見那女人最后用純正的諸暨方言自言自語道:“……太貴了,這都可以買一把新的了……”隨即轉身打算走進幽森的樓道。他跟著轉向那女人仿佛說了什么,那女人還是搖搖頭,將兩只手的刀往右手一攥,如出來時一般大步跨進樓里。我感到所有期待和激動完全轉化為急迫與無由來的失望,我?guī)缀跻R上沖下樓去攔住那女人,抓住那兩把刀告訴她,即使我出錢讓她磨一把也好,或者,直接把我家的好刀拿下去讓他好好磨一番。不,我才不會在乎別人怎么看,我就想看一下如何磨刀……
可我只是焦躁地坐在漂亮的大理石臺面上,我只是看著他不急不慢離去的身影。他沒有改變?nèi)魏伪砬?,起身,左手拾起那個破擴音器,右手將長凳扛到肩上,像之前一樣喊出叫賣聲,我忽然意識到,他的叫喊聲同往昔不一樣了——往昔是沒有 “回收舊手機,破手機”最后兩句的——那么,這個磨刀的行當,是老得不太景氣了……
我還是沒能看到現(xiàn)場磨刀。我在椅上坐下來,發(fā)現(xiàn)《人之彼岸》落在地上,合上了封面。
(發(fā)表于2020年4期《中學生天地(C版) 》)
百合記
£錢 程
清晨,母親滿是驚喜地叫喚我:“程兒,快來看,咱家的百合花開了!”
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的確,昨天傍晚還只是花苞呢?,F(xiàn)在開了兩朵,清雅的白色中滲出粉粉,很是精致。母親一臉歡喜,小心地往花瓣上灑水,湊近鼻尖嗅了嗅,嘴角淺淺上揚,透著按捺不住的欣喜。
這株百合是外婆帶來的,外婆種百合有她專門的套路。在母親老家初夏時節(jié),山頭的百合就張揚著婀娜的身姿,一個個像穿了月白的裙擺,微微搖曳著,花香一陣陣地向四周飄散,就像拍打沙灘的浪兒,那含蓄的香沁人心脾,使人流連。年年暑假去的時候,餐桌上都會有一小碗蒜頭似的百合,蘸著糖,一陣咀嚼,回味有些苦甘。
母親種百合,也是因為外婆。外婆一生都在大山里忙碌。那一年,外婆病了。因為農(nóng)忙而得病,大家也不感到奇怪,知識束縛外婆不要太辛苦。母親帶外婆去了省城大醫(yī)院看病,幾日后又把外婆從大山接到了家里。也是這段時候,外婆帶來幾顆百合,原是想蒸熟給我們吃的,母親不依,便在院里辟了塊地,就給種下了。
母親其實并沒有種百合的經(jīng)驗,她老早就離開的山離開農(nóng)活成了“打工妹”。外婆在家閑不住,幫著打理百合,當然也是怕母親會把百合種死。外婆日里就愛拿著這件事來打趣,好幾次惹得母親扯著嗓門喊一句“媽——”,外婆才閉口。
暮春日頭足。母親常領著外婆在院子里曬曬暖陽,要么擇菜,要么煎藥。母親煎藥的時候,外婆特別安分,兩只手放在膝上,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一會兒看看母親,一會兒看看百合。
我問外婆,這百合該怎么種?這話原來是該母親問的,可母親似乎總忘了問。這一問使外婆眼里透出了光。她生出一個指頭在空中比畫著,話像舊社會里婦女嘮嗑一般的強調(diào)。外婆說:“百合喜酸,買化肥的時候,不要堿性太強的那種;百合喜肥,我看你這里的土,沒山里的肥;百合還喜光,但不能曬狠了,否則花期會遲,花色也會差……”母親在一旁聽著,卻不看外婆,好像注意力全在藥罐下的火里頭。
沒幾月,外婆太惦記著山,就回去了。母親親自打點行李,還加了些衣裳。這些衣裳的肩上、膝上,都縫了棉墊子。那是母親連夜趕出來的。母親說,山里吹陰風,外婆一把年紀,關節(jié)上得多注意。
外婆上了巴士,貼在窗戶上看我們。我知道外婆是舍不得我們的??伤涝趺慈淌芄陋?。青山獨火,一個人的灶房,盡顯的是昏黃,轉而蒼白無力。我不忍心去想象外婆一個人在山里的日子,那讓我心慌亂。
直到她揮手隨巴士遠去,我才注意到母親在一旁泣不成聲?;鑱y的天,我的心因母親凌亂的發(fā)絲,竟也多了一份悲愁?;蛟S只有晚風最明白,這兩代母女之間,有多復雜的情懷,而有些情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夠表達出來的。
外婆回去后,母親時常望著那塊百合地出神。我想,母親是怕了吧——能陪伴外婆的時間不多了。我開始明白母親,當初執(zhí)意種下那幾顆百合的用意了——做子女的哪有不牽掛父母的。
“程兒,拿相機來!”
我回過神,急沖沖就拿了相機跑向母親。
今年花開了,以后到了花期便也會開花。只是種花的人,并不年年都在。外婆曾悄悄跟我講過,百合在當?shù)赜袀€小“說法”。百合是山里女人對子女的守護,是不離不棄,是無悔的愛。所以,媽媽是理解了這花語了吧。
花開了,就和種花的人一起欣賞。說不定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也會想起要在院子里種上幾顆百合,聽母親嘮叨:“百合喜酸,喜肥,喜光……”然后陪當年的種花人,等著花開。
(發(fā)表于2018年11期《全國優(yōu)秀作文選(高中)》)
老行李箱
£魏舒寧
家中有個老行李箱,是十幾年前爸爸去日本工作時用過的。它被藏得很好,十六年間我從未見到過它。
一直到了初三畢業(yè)后的暑假,我將要上高中,開始全新的寄宿生活,因此需要一個行李箱。爸爸的第一反應不是買一個新的,而是得意地準備拿出那個老行李箱給我用,想必是早就打算好了的。我知道他絕不是為了省錢,而是單純地相信那個老行李箱還如十幾年前那般強健。因為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體現(xiàn)最大的一點,就是毫不吝嗇。而我也終于見著那個老行李箱。黃昏時分,天際平鋪著一層粉色晚霞,落日的余暉慵懶地灑下來,灑進藍色的玻璃窗,透過一簾白色百葉窗,剛好打在雪白的墻壁上,又一點點斜射下來,照在那個老行李箱上。它安靜地立在我面前,不需發(fā)一言,就渾身散發(fā)出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我只這樣看著它,就像被什么擊中了一般,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契合,一顆心又漸漸被它包攏收縮,歡喜得不行,直覺著我們早就該相逢了啊。房間里光線昏暗,暖橙色的氣流暗涌,我伸手去觸摸它棕紅色的箱身,疑惑著為何我會對它有如此強烈的感覺。若不是四邊上生銹的金屬和底下微微泛黃的貼紙,我很難相信這是一個年紀比我還大的行李箱。它好像還是一副簇新的模樣,或者說,還是一副年輕的模樣。
在我出生之前,爸爸去日本工作了兩年。那時候條件有限,能帶走的,也就這么一個行李箱。大洋彼岸,舉目所及,皆是陌生的臉孔,異國的家庭,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文化,在這樣一個大環(huán)境下,只有這一個行李箱,承載著所有與故國、故鄉(xiāng)、親人有關的一切,適合在深夜慢慢咀嚼、品味,就著熟悉的回憶,在漫長漫長的夜里輾轉難眠。那時,只他們兩個年輕的靈魂,彼此陪伴。
我伸手慢慢打開箱子,一股樟腦丸的香氣雜夾著歲月的沉重感撲面而來,滲透鼻息直達心底,讓人感覺莫名安心。箱子里有幾張老照片,是爸爸在日本時拍的,十幾年的時間,它們已經(jīng)微黃翻卷。其中有一張,爸爸穿著九十年代流行的白色西裝,腳蹬一雙黑色皮鞋,那時他頭發(fā)濃密,特意梳了時髦的中分頭,站在日本街頭,身后人群熙攘,車水馬龍。他一雙眼里滿是青澀,卻驕傲地昂著頭顱,雙手叉腰,嘴角掛著意氣風發(fā)的笑,全然一副少年模樣。 后來他收獲了一群朋友,大概相處甚歡。從照片中可以看見,他一手勾著身邊人的肩膀,一手沖著鏡頭比剪刀手,面前的飯桌上酒瓶散亂,還殘留著一股觥籌交錯的氣息,一群人喝得臉頰微醺,東倒西歪,昏暗幽藍的光線下,爸爸的眼睛卻異常明亮,笑得如此開懷。還有一張照片,是在他的臥室,他坐在床邊,雙手展開向后撐,可以看見身后的窗簾是素雅的嫩黃,他淡然看著鏡頭,眼中多了些什么,擔當、成熟。床頭擺放著一個相框,上面是一張女子的照片,正是媽媽年輕時的模樣。身在異國,思念若是到了極致,又該如何是好?
房間里,我輕輕撫摸著行李箱,終于明白了原來這兒承載著的,是爸爸的青春啊。眼前浮現(xiàn)了十幾年前,那個二十出頭的男人,拎著這個老行李箱,揮手向身后的親人告別,懷著滿心忐忑,踏上了去往未知的路。他曾在一個陌生的國家,度過一個又一個沒有親人的日子,而如今他已成家立業(yè),曾經(jīng)在日本打拼的日子,都被鎖回了這個行李箱。塵封許久,待到再度開啟之日,又是一陣陳舊歲月與青春交雜的氣息。當他的女兒,也像當年的他那樣,將要面對一切陌生,他的第一反應,是讓那個老行李箱陪伴她,帶上他年輕時的記憶,也許便不會再感到孤獨。我想起爸爸拿出它時的自豪表情,得意又仿佛炫耀一般地和我說:“這箱子好著哩!我多少年用下來了,現(xiàn)在的箱子哪兒能和它比!”完全的偏袒,完全的偏愛。
然而老行李箱,終究還是老了。里面的一塊擋板因時間太久變得脆而軟,我本想將箱子拿到外面曬一曬太陽,卻沒想到,用力一碰,它就破了。先是破了一塊,繼而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一破再破,像是不小心碰倒的骨洛牌。我無奈地拿透明膠把它粘了回去,卻完全失去了初見時的一派生氣,它像個渾身綁滿繃帶的老人,茍延殘喘一般,將就存活。
第二天起床時老行李箱已經(jīng)不見了,媽媽讓我再買一個新箱子,她說:“你爸說那樣子拿出去,太難看?!蔽乙徽?,腦海里浮現(xiàn)出爸爸將破了的箱子背上樓去的情形,落寞、無奈,像是珍愛的寶貝被淘氣的小孩兒打破,心疼得不得了,卻無可奈何?!澳敲炊嗄甓己煤玫模趺淳推屏四亍?/span>
我對此總是無法釋懷,爸爸獨自將箱子背上樓的情形,我沒有親眼看見,但偏偏深刻到不行。我想起他提到那個老行李箱時的笑容,意氣風發(fā),眼睛里像是有光在閃爍,與十幾年前日本街頭那個身影漸漸重合,可是現(xiàn)在,我感覺到爸爸大概是與他的青春徹底告別了,好不容易燃起來的少年盛氣,也被我無意澆滅。一個人不得不承認的,青春總是要漸行漸遠,并且永不回頭,它就像一個瀟灑不羈的旅客,在一個人的生命里停留一段時間,栽種滿地的花開,等時限到了,又背起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滿地落花,囿于生活的瑣碎。就像北島所說:“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span>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哪個老行李箱。
(發(fā)表于2019年3期《全國優(yōu)秀作文選(高中)》)
課 表
£趙佩熠
我?guī)缀鯊膩頉]有認真地去看過那張紙片,薄薄的,貼在黑板旁的。但很奇怪,我能在同學的詢問后,流利而正確地報出科目。
剛開學,學校早已安排好課程。就那么輕飄飄的一張A4紙,輕易而不容拒絕地確定了我們一個學期的課程。它剛貼上的時候,就像古代科舉放榜一般,同學們一個個向前擁擠,也不管碰了誰撞了誰,嘴里嚷著“讓一讓”,向那僅存的空隙里鉆去。那不過是一張課表,一張決定了一學期課程的紙片。但它的確引起關注了,它只需要多加上幾節(jié)副課,便能贏得同學的贊揚和無限滿足;同時略略增加主課,也能引來那一聲聲不堪入耳的咒罵。然而它只是一張小小的紙片。
待一段時間過去,那一塊小角落就無人光顧了。偶爾的偶爾,有人會駐足去看一看,但不過須臾,那雙腿便不受控制地邁開了。有人問課程排序,我總會報出一個印象中的答案,然后加上一句“我記得課表上是這樣的”。無疑,我在不經(jīng)意間早已將信任全部給了它。老師走錯教室,同學總會先看一眼課表,然后向老師叫囂,那直白而強硬的驅趕,夾雜著一份不知來自何處的底氣。老師忙遁走,帶著一絲絲的落荒而逃。它就像一座巨大的靠山,埋藏著我們的信任與依靠。然而它只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把鏡頭再往后推,似乎所有人都已經(jīng)習慣了那一套一成不變的課表。沒有人再去理會那角落里的紙片。同學們已不再與占課的老師辯論,就這么隨意而機械地上著一周又一周的課程。我們不再關注,但在腦海里,那張已沾有些許灰塵的紙片,已經(jīng)用最牢固的釘子死死釘住,永遠都不會忘記。它已經(jīng)成為我們生活中丟不開逃不了躲不掉的一部分。然而它只是一張輕輕的紙片。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又換一張課表,有再來一次。明明只是一張紙片,卻能入侵、強占并擁有我們的全部生活。記得《古蘭經(jīng)》里有這么一句話:“如果你叫山走過來,山不走過來,你就走過去?!比松拖褚粓鰬?zhàn)爭,而我只是一把鈍刀。我面前沒有如山海涌的敵人,只有一張輕輕的紙片,但我毅然我朝它走去。
——一把鈍刀也可以將時光磨亮。
(發(fā)表于2016年3期《語文教學與研究》)
老 魏
£方科杰
整個學校,他是年紀最大的科學老師。他姓魏,大家都叫他“老魏”。
初三那年,科學課改由老魏來上。第一堂課,他走進教室,國字臉,高鼻梁,腰板很直,加上一米八的個子——絲毫看不出他的年齡。
老魏說話極慢,情緒波動極小,隱隱透露出滄桑之感。他眼睛老花十分嚴重,聽力也不濟,在學生中威信也極小,得不到什么尊重。
老魏的課是十分無聊的,總是讓學生讀一遍題目,然后開始枯燥又緩慢的講解,因為眼睛不好總是看錯題目。作為課代表的我好心地提醒他,他卻不管不顧,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有時還特意瞪我一眼說:“你這個同學,上課不要講話?!边@使我對他完全沒有好印象,對他的課也是興致全無,盡管我最喜歡也是學得最好的是科學。
他的“討厭”還不過與此。一次,從辦公室回來的同學說老魏大課間叫我去一趟。我沒怎么在意,慢悠悠地走進辦公室,卻看到老魏皺著眉頭,板著面孔,盯著手中的作業(yè)本。我收起笑容,緩步上前,他沒有抬頭看我。他低沉的聲音略帶點怒氣:“這本是你的吧。”“嗯。”我以為他要說我字跡潦草。他又拿出另一本,這本上的最后的說理題和我一般無二,我頓時清醒過來,顯然是哪個殺千刀的拿了我的去抄還不改。老魏抬起頭:“這是怎么回事?”他質(zhì)問我?!胺凑皇俏页鳂I(yè)!”我針鋒相對。他沒有再說話。沉默表示認定,這比罵我更讓我惱怒和不甘。我握緊拳頭,對他的印象又下降了一大截。
以后,有時我的科學作業(yè)本直接拿給教數(shù)學的班主任改,有時又被哪個同學拿走而沒交,出了這些狀況,老魏總是說:“你這個同學,讀書像干部一樣愜意的?!边@使我極為惱火,決定從此不再聽他的課。
我想到就做,想到就做到。之后的半年,他的課我都在睡覺中度過,作業(yè)我依舊做,他依舊不一定改,我科學成績依舊好,他也不來管我,任由我自己。
當然,這期間我也沒少找他的茬。我靠科學這門課的優(yōu)秀,沖入市第一中學提前招生的選拔。當時我自恃實力,以為科學全校已鮮有對手,作為對他的報復,總是找一些頗難的題目刁難他。他倒也干脆,說不會就不會。這也使他成為了同學們的笑柄,而我也幼稚地認為自己大獲全勝而沾沾自喜。
中考臨近,我需要考一個科學實驗的A級。實驗并不難,我在實驗室試練完就回去了,老魏卻說要來看看到底怎么樣。這使我很驚訝,向來對我不管不顧的他,怎么突然關心起我來了?
來到實驗室,我自信地做起了實驗。剛一動手,就被老魏制止了,劈頭蓋臉訓了我一頓,然后用極為專業(yè)的語言講解了一遍,實驗器具在他手中如同活了一般,上下翻飛,運轉自如。他的眼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興奮,年老的暮氣被沖淡,原本高大的他顯的魁梧挺拔。我瞪大眼睛觀摩這,一邊記住他那規(guī)范到極致的操作,一邊在大腦中飛快地改變對他既有的印象。他對我的關心,終于被我所感受到。為了讓我更好的操作,老魏有將顯微鏡借到辦公室,一步一步為我一個人演示著。
他講得越細致,我心中就越愧疚——他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堅持在學校講課,我卻連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給他。想起他年輕時的風采,他的心,一定是悲傷的吧?對于學生的輕視,他一定不甘而無奈吧?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初中剩余的日子里,專心地聽他的課,無論答案的對錯,我都靜靜地聆聽,一直到我進入了高一級學校?,F(xiàn)在我忽然想起了老魏。老魏,你怎么讓我如此難忘!
(發(fā)表于2016年10期《創(chuàng)新作文(高中版)》)
記憶舌尖上的記憶
£陳珂妮
祖父母曾有塊地,種著青菜、大蒜、玉米、蘿卜,量不多,種類卻很是繁雜。
父母廚藝并不好,一切好食材都極易化神奇為腐朽,色澤可疑、內(nèi)容不詳,著實不忍下箸,后來才請了阿姨。阿姨的菜雖然美味,卻像高檔餐廳中只有一點食材的大盤,精致,卻缺少些風味——土地的風味。我只感覺在咀嚼機器壓榨出的成品。這令我想起幼時,那些安慰了我所有委屈的舌蕾上的味道。于是想,大概生活中所有的煩惱都能從食物中找到安慰吧。
祖母的廚藝是在自己實踐下練成的。她有一本厚厚的紅皮筆記本專記菜肴,如數(shù)家珍。祖母母性極強,我頭發(fā)長了,褲子顯短,都逃不過她的眼。她在我失意時從來不是用語言來安慰的,而是做出一大堆吃食。
我最愛祖母做的水豆腐,泡在水中,撒些蝦皮和蔥花,裝在印有“萬事如意”的陶瓷碗中,口感清爽,氣味淡雅。形狀有點像今天的日本豆腐,但比日本豆腐更加細膩柔滑。剛到嘴邊就不自覺滑了下去。有時還來不及細嘗,就被多事的舌頭推了下去。她常帶水豆腐給地里干活的祖父,通常是我拎著這小籃子。所以祖父總不能吃到完整的水豆腐,淡黃色的水豆腐,被我的臟手扣掉一塊,祖父還是會吃——這已不太周正的水豆腐。
祖母的西紅柿炒雞蛋也是一絕。西紅柿和雞蛋都被炒得很軟,很嫩,咬下去,西紅柿和雞蛋沒有違和感。我感覺那是一種完整的幸福。
蛋炒飯見不到蛋,但都是蛋香,每次不愿上學了,便能聞到這氣味,于是快速洗漱下樓。蛋炒飯,當然要配干菜湯。干菜湯的味也很是濃郁。
祖母還會釀些酒,多半是米酒。她特例允許我拿著筷子蘸著吃。我還記得那暈乎乎的甜味,極易上癮,似水中伊人,朦朧美妙。
祖母的鍋里能譜出童話,奏起樂章,挑逗人的舌尖。滿滿的,都是那食材調(diào)料間的溫情。
后來喲,農(nóng)田被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相中了。桌上再也沒有能嚼出聲的青菜,夠辣夠帶勁的大蒜……我們開始擔憂食品安全。模樣周正,顏色鮮艷是大忌,都得選模樣顏色較次的?,F(xiàn)在祖父母和我們都住上新房。在城里,做不出舌尖上的記憶了。
我記住了這些:祖父種的蔬菜青翠欲滴;祖父種的西紅柿鮮艷飽滿似嬰兒的臉頰;祖母家養(yǎng)的雞從不生病,每天規(guī)規(guī)矩矩地生一個雞蛋,多半是雙黃或三黃的。
(發(fā)表于2020年4期《中學生天地(C版)》)
此生途經(jīng)布達拉
£王異
據(jù)清史記載,康熙四十六年冬,六世達 賴于青海湖畔亡故。
雪山矗立在天邊,神秘莫測,鋪就的瑩 白絨毯綿延千里,日光折射出遙遠的布達 拉,它寧靜祥和的氣息也被凜冽的寒風吹得 震顫。
這一日,達賴喇嘛五世圓寂。
這一日,我在門隅誕生,有來自布達拉 宮的生命印記。
北起的風刮過格魯派,第巴桑杰嘉措 忙得不可開交。按照五世達賴喇嘛的遺囑, 桑杰嘉措匿喪的同時,派出了手下尋我蹤 跡。為防止歹人阻礙靈童轉世,這一切都悄 聲無息進行,故而我兩歲時才見到這幾個外 鄉(xiāng)人。迷霧之中的人生,眼前沒有方向,四下 寂寥,毫無生氣。我像湖水上的浮萍,也像 大海中的一尾魚,像個無根之人。在門隅, 我毫無歸屬感。內(nèi)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告 訴我,我來自布達拉。
于是我在第一次見到曲吉時,就生出了 強烈的念頭 ——去布達拉宮,去做雪域之 王。
稚嫩的身 體里流淌著古老的血液,是 一脈傳承,是一種信仰。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 八萬四千法門為我敞開。桑杰安排我定居在 措那,在那里的晨昏,我學習藏文,接受佛 學、文學、天文、歷史等知識。桑杰一直秉承 著五世達賴喇嘛的臨終囑托,努力將我培養(yǎng) 成一個佛學精湛,意志堅剛的活佛。我也曾 這樣堅信,自己會成為像前世一樣偉大的政 治和宗教領袖。
十五年后,噶爾丹兵敗,康熙從戰(zhàn)俘口中得知五世達賴竟已圓寂十五年之久。我的身 世也再沒法隱瞞,桑杰將我迎進布達拉宮,章 嘉國師為我主持坐床儀式,五世班禪授我沙彌 戒,此時的我——倉央嘉措,才真正成為藏眾心 目中的大喇嘛。
可一切都悄然變化,我曾經(jīng)的向往,被布達拉 宮的料峭寒風吹得支離破碎。
身邊的一切都變得肅穆嚴謹。談論的不是政 務就是稅收,我還要接見各種各樣的陌生人。可 真當我問及政事,人們卻遮掩著不想讓我了解。我 和活生生的世界隔開了。漸漸地,這無趣枯燥的 生活讓我厭煩,美麗的宮殿像一座座囚牢,令我桎 梏加身。外表的光鮮,地位的尊貴,無一不加重我 內(nèi)心的孤獨與無助,明明白白地提醒著我,此生皆 是虛妄。生命本該輕松自在,卻在無形中被套上了 沉重的枷鎖。
夜色散漫,疏朗的風劃過殿前的風鈴,發(fā)出脆 脆的鈴音靈動清明,輕輕撩撥著我死寂的心???望逃離,這是我此時全部的心愿。
紅塵也許紛擾浮華,但耳邊的叫賣聲這樣真 切,駿馬疾馳揚起的塵土蒙住了蒼藍色的天空, 紛紛揚揚,落塵滿衣?;鸺t的衣袍暗淡幾許,眼眸 就更透亮幾分。在拉薩的八角長街,沒有僧人躬身 行禮,沒有師父約束禮儀,我的內(nèi)心歡呼雀躍,可 以倏地飛上須彌山巔,將連日來的陰云萬里一眼 看開。
藏眾親切。我很快融入其間,學到了很多師 父不曾傳授的生活知識。那時我才體會到,原來 太多人的生命中,沒有錦衣玉食和畫棟雕梁;太 多人為年成、稅收、暴動而煩惱,日日奔勞。阜盛 的人間,像漁網(wǎng)從海中撈起的鮫人淚珠和海妖艷歌,華美的夜勾引著人心的欲望,可我卻看見女子 在刺骨雪水中浣衣,懵昧小童牧牛羊走千里……
與苦難相比,孤獨又算什么?
我也曾浪蕩天涯,以雙眸攝取山川風光;也曾 沉迷繁華,用心感知世事凄涼。酒肆中飲酒歡歌 的日子并未讓我感覺自由,回想起幼時的自己許下 的諾言——“做一個利益四方的人”,一股無言的 失落和懊悔噬嚙著心頭。
回歸布達拉宮,我決定重拾當初的志向,以及 前世用盡一生尚未完成的夙愿——將宗教與政治 和二為一,為西藏眾生求得福祉。
我拒受比丘戒。出家之人戒體清凈,不應受 俗世五藴熏染,但這樣無垢之人,如何治理好一 方水土?桑杰被政敵迫害而亡,我也受蒙古人囚 禁。在被押解進京的路上,我將五世達賴構建的 藍圖重溫了一次又一次,做了無數(shù)種設想,最后無 奈地發(fā)現(xiàn),只有我的死,才能讓各股勢力重新洗 牌,讓康熙再次選擇西藏,才能為格魯派求得一 條生路。
“世間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我 垂眸嘆息,而生死,有時也必須舍棄。
從布達拉宮走到理塘,前方再無路,回首也無 歸途。
“跨鶴高飛意壯哉,云霄一羽雪皚皚。此行莫 恨天涯遠,咫尺理塘歸去來。”我知道自己的預言 會成現(xiàn),七世達賴喇嘛生于理塘,西藏也會趨于 安寧。
閉上眼之前,我想起十五歲那年,繁華奢靡的 夜降臨在拉薩街頭,而我站在布達拉宮的巔峰。 月籠寒雪,星垂大荒。
(發(fā)表于2018年3期《新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