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媚俗的前衛(wèi)與不落伍的古典》——白彩霞 文學評論作品
2013-04-25 10:45:12 發(fā)布者:phpcms 來源:本站
之所以鎖定王安憶為學術研究的突破口
——兼論九丹抑或在下的王安憶情結
曾經也可以說是遍覽群書,而且,要論本人喜歡過的老少作家,假如用“不計其數(shù)”來描述,似乎也一點不顯得有什么夸張和矯飾。然而,當有一日終于迫于角色的需要,自己也不得不選一個目標作為在下學術研究的方向時,我最終還是把自己言說與評析的視域鎖定到了王安憶的身上——甚而至于那速度,幾乎還是飛快的、堅定的。
正如本人在“序一”的詩歌中所表達的,我對王安憶久懷仰慕之情,雖然,這種仰慕之情還遠沒有達到“情有獨鐘”的地步,但相對于其他一些作家——尤其是與她同時代的那些女作家而言,她卻是筆者多年來關注甚重、閱讀頻率最高的一個。如果一定要歸納,我想,毫無疑問,這是我之所以舍他人而近她的一個前提條件,不過,在鎖定王安憶作為自己學術研究的對象時,其實我個人的喜愛和偏好還算不上是一個主要的原因。在鎖定她的諸多因素中,準確地說,與生俱來的喜歡或偏好這一原因充其量也只是一個間接的、或者是主觀的原因。而直接的、或者說是客觀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今天我仍然想肯定的是,那就是以下這么兩個基本因素,其實,它們才是點燃我研究火焰的兩條真正、具體的導火索。
第一條導火索是,我周圍普通意義上的讀者對王安憶的漠然和誤讀所帶給我的陣陣郁悶,而這種郁悶一次次壓迫我,并讓我屢屢地產生出如鯁在喉的感覺。
記得那年王安憶的《長恨歌》剛剛獲得茅盾文學獎。像其他暢銷書一樣,在蘭州市的各大書店里,王安憶的《長恨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也被打上了時髦的包裝,繼而被異常隆重地擺放在各大書店最醒目的地方。很快,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就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聽到一些普通身份的讀者也開始在漫談王安憶的作品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學院數(shù)學系系主任張?zhí)禚Q教授的一番話,他說:“王安憶的語言怎么這么啰嗦?。∷摹堕L恨歌》一上市我就買回來看了,可是硬著頭皮讀了幾次,就是沒能讀完全文。”我能想象一個學數(shù)學、教數(shù)學的中年男人在面對《長恨歌》那云遮霧罩、花團錦簇、密密麻麻、如飛瀑亂濺、似大江奔流的第一章時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驚愕與茫然。可是讓他不能想象的是,既然如此,那么,《長恨歌》為什么卻能榮獲每三年一次的文學界最高獎項呢?難道是評論界出了問題,還是我們這些普通讀者已經被文學的洪流淘汰出局了?起初,在回答張教授的這個疑問時,我記得我個人的理解是:《長恨歌》的藝術技巧和文學觀念之超前早已屏蔽了其小說的可讀性和思想性,我們不能用以前讀文學經典的眼光來讀她的這部作品。但身邊類似的讀者和類似的提問多了,我便決定要通過自己的反復研讀來進一步說明和澄清,一度時間,我甚至萌發(fā)過要帶領學生鑒賞、解析《長恨歌》,并給中文系若干個班級申請開一個選修課的念頭。
看著我在某一段時間里不厭其煩地翻閱著《長恨歌》,我的軍人身份的愛人當時表現(xiàn)出了少有的好奇,聯(lián)想到初戀時的他還能動輒自創(chuàng)幾首意蘊含蓄、文辭典雅的小詩獻給我的份上,我因此就把王安憶以及王安憶的這本書熱情洋溢地推薦給了他。我認為他也算半個文學愛好者,既然是文學愛好者,那么,他怎么有理由不喜歡自己時代的文學名著呢?不料,第一章的部分篇幅還沒等翻完,我的愛人就斷然把《長恨歌》還給了我:“東一句西一句的,感覺怎么前言不搭后語啊?不看了不看了,純粹看不懂了嘛,她都寫的是什么呀!”
“是人物出場的背景呀。”我給他解釋著,有些不滿他看待這部作品的輕慢態(tài)度。
“這是個快餐時代,還有誰愿意看這么天馬行空、漫無邊際的東西。”
盡管,我也能理解像愛人這樣的行走于快節(jié)奏之中、性格又雷厲風行的一些男性——他們對《長恨歌》中這些確實過于華麗、虛幻的文字及表述方式的不解和不屑,可是,我還是有些不甘心啊。
“這可是茅盾文學獎得主的作品呢!”其實,話一出口,連我都覺得有些氣短心虛:茅盾文學獎得主又能怎樣?即使是諾貝爾獎得主的作品不也一樣是飽受冷落?大多數(shù)讀者認可的只是他們自己的喜好標尺。我也只好用這樣的一些托辭來為他、也為我而解圍:“王安憶這一部分寫得有點漢大賦的味道,我估計她在學司馬相如的大肆鋪排、盡情渲染的筆法吧。”
直到2008年8月跟外甥女曉梅、女兒如一在北京西單圖書大廈閑轉,偶然發(fā)現(xiàn)一本《張新穎王安憶談話錄》,一氣讀完,感覺對《長恨歌》的這個拒普通人于千里之外的開篇才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用王安憶的創(chuàng)作理論來解釋就是:“我要寫的人物就像個繭,熬盡身心吐絲,做成一個繭子,把自己封閉在里面,然后在里面左突右進,破出一個缺口,飛出來。一旦飛出來,它就變成了一個蛾子,生命換了種類型,一個有個性的人就變成一個平凡的人,匯入正常的人生。我就想寫這么一個人。但我力量不到,心有余而力不足。這是一個太概念的東西……”[1]此話雖然針對的是《流水三十章》中的張達玲,但從一個作家的恒定的追求上來看,后來創(chuàng)作的《長恨歌》也仍然帶著她的這種對人物塑造的審美理想。也難怪在《長恨歌》中,女主人公王琦瑤是那樣的一個人物、那樣的一種出場方式,不但是“千呼萬喚始出來”,而且還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如果一部小說力圖要表達的是許多概念化的人物或相對抽象的思想,我認為,那是注定了會脫離甚至于拋棄掉他的讀者的。像她今年獲獎的長篇小說《啟蒙時代》,仍然堅持的是這么一種創(chuàng)作原則,迷迷瞪瞪地讀完,連我都覺得自己要脫鏈了。
但讓我當時仍然不甘心的是,《長恨歌》畢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學精品啊,它的命運竟然是——只有我們這些學中文、教中文或專門研究文學的人才是其最忠實的讀者。難道,藝術品位越高的作品,它真的就離普通的讀者、抑或是廣大的群眾越行越遠了嗎?這又一次讓我如鯁在喉。
而第二條導火索是,小女子九丹對大作家王安憶無端的叫罵和誹謗。它激起了我長久的憤懣——讓我不得不一想起這事就忍不住要持筆參戰(zhàn),動輒就想擺出一副要拔刀相助的架勢來。
在此,我首先要聲明的是,盡管九丹以“妓女文學”馳騁文壇,以大寫而特寫“性”題材而橫掃天下,但我對其本人并不懷任何成見。雖然,初次拜讀她的代表作《烏鴉》時,我的心里并不是很舒服,乃至于此后對她的其他沸沸揚揚的大作也失去了應有的瀏覽之興趣;雖然,她也不失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美女作家”,可是一看到她那肥碩艷麗的紅唇、仿佛永遠不見天日的雙頰(插在她作品扉頁的所有艷照,幾乎都是讓長長的披肩發(fā)將雙頰遮蓋了多半的姿勢)、以及那一雙狡黠無比的大眼睛時,我的感覺也是怪怪的。在此,我要聲明的是,如果僅僅評說她的作品,我將對她毫無偏見。雖然,烏鴉的尖叫聲讓很多人對九丹的人品及做派產生了懷疑,她的因“黑”而“紅”的成功道路也讓所有作風正派的人不屑一顧,但如果僅僅評說她的作品,我真的還對她沒有心存更多的偏見。一向以坦率示眾的九丹曾經說過,她的平生愿望是“做個最好的作家,盡管寫作在我的事業(yè)里屬于第二職業(yè)”。[2]我們不能對一個要做“最好的作家”的人橫加指責。所以,我比較贊同米蘭·昆德拉的文學態(tài)度,他說:“小說家既不是歷史學家也不是道德家和先知,而是存在的探險家。”[3]因為九丹之前,在我們新中國的文壇上,的確還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叫“妓女文學”的流派,所以,在我的眼里,九丹的身份首先不是個作家,其次也不是個道德學家,準確地說,她應該是個探險家,僅此而已。再說,陽光下的英雄、花朵需要作家們共同去捕捉、去書寫,而陰云籠罩中的塵埃、細菌、鬼魅以及罪惡,也同樣需要作家的凝視與關注,正如滔滔東去的江水得有人去贊美、緬懷,而附著在堤岸邊的水藻、青苔、爛泥等等也得有人去注目一樣。九丹與王安憶的不同,也許都是作為一個作家的各行其是、各盡其責罷了。
而我,之所以突然反感起九丹來,是因為走上文壇之后的她,那野心勃勃欲顛覆一切的架勢、那不可一世的囂張狂妄以及那如瘋狗一樣的四處亂吠——這一切,尤其表現(xiàn)在她對王安憶的不自量力的攻擊和挑釁上。也許是得了痞子文學盟主王朔“我是流氓我怕誰”的真諦,九丹擺出的姿勢是“我是妓女我怕誰”!她最為擲地有聲的理論是:“偉大的作家必定是一個偉大的妓女。”因此,她鄙視王安憶是“王安憶之流”、“王安憶之輩”和“王安憶這種人”,并且,大罵王安憶和衛(wèi)慧、棉棉們是“一丘之貉”。聯(lián)系九丹的若干最為膾炙人口的經典論調:“根據(jù)我的經驗,在這個世界上,最恨女人的首先是女人。”“女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從本質上來看都是妓女。”“從經濟學來看,彈鋼琴與做妓女都是賣。”我估計諸如王安憶這樣的清高又規(guī)矩的作家是一點兒也不合乎九丹的這些邏輯的,所以,九丹才危言聳聽地斥責說:“像王安憶這樣的人就是在犯罪。”[4]
有誰還記得“狗咬汽車”的歇后語嗎?汽車在馬路上奔馳,跟狗有什么關系呢?顯然,是一點關系也不可能產生的,可是這只狗不但想在這個龐然大物面前試著撒一回野,甚至還要窮追不舍地發(fā)誓沖上去咬上這廝幾口!同理,難道王安憶還會招惹名不見經傳的九丹不成?否則,九丹為什么卻反過來要對無辜的、一向與人為善的王安憶狂吠不止、叫罵不休呢?
充滿了喜劇色彩的是,不同于娛樂界那些明星們面對“口水戰(zhàn)”時的反辱相擊、針鋒相對,在九丹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叫囂與挑釁中,我們眼里正在飽受著無端侮辱的王安憶卻始終態(tài)度溫和、一言未發(fā),當然,最終,她也用她那持久的沉默——無語地向世人證明了她“有容乃大”的名家風范。
此刻,一個有關佛陀修煉的故事就跳入了我的腦海,這個故事被記載在佛教典籍中,至今還能叫我們這些紅塵弟子們有醍醐灌頂之感。相傳,由于世人對佛陀的尊敬,引起了他的一位弟子的嫉妒。有一次,那名弟子竟然當著釋尊的面謾罵他??墒?,不管他罵出多么難聽的字眼,釋尊都沉默不語,不加理會。當他罵累了,釋尊就問他:“如果有人想送禮物給對方,而對方卻不肯接受,那么,這份禮物該屬于誰呢?”弟子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應該屬于送禮的人哪。”釋尊笑著又問:“對呀,就像現(xiàn)在,你把我罵得一文不值,但是如果我不肯接受,這些責難又該屬于誰呢?”弟子啞口無言,頓時覺悟到自己是多么無知和淺陋,他馬上向釋尊道歉,請求諒解,同時發(fā)誓從此以后再也不謾罵誹謗他人。釋尊后來向眾弟子們講述這段趣事時說:“學道之人如果挨了罵就馬上反唇相譏,或存報復之心,那么,就如同向天空吐痰一般,不但不會刺傷別人,反而會濺到自己身上,弄臟自己,使自己受到污染,大家千萬牢記。”不知道王安憶看過此故事沒?但我堅信,九丹一定沒有看過。而我,也是早就看過這故事的,所以,除了對王安憶在這場挑釁中所表現(xiàn)出的豁達、睿智與平和尤其稱羨與尊崇之外,我還想就九丹仇視王安憶的幾條理由稍微做一些辯析。
“妓女文學”一夜之間震驚了它的故事背景地新加坡之后,有上海著名的某評論家就敏銳地提出:“九丹是個文化博彩的高手。”[5]相信很多人和筆者一樣也會有同感。比如九丹的成名作《烏鴉》的題材就是九丹用以博彩的賭注之一,她非常清楚這個題材是中國文壇其他作家所從來沒有膽量和資質去如此涉獵并大肆渲染的,所以九丹一開始就充滿了必勝的信念,作品出版伊始,她曾反復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強調:“我就是想震一震文壇!”沒有想到的是,民間一片嘩然,《烏鴉》一版再版,有高瞻遠矚人士甚至發(fā)現(xiàn):“近二十年來,讓文學在誠實的道路上真正前進了幾步的都是這個圈子以外的人,如痞子王朔、理工科出身的自由撰稿人王小波加上今天的妓女作家九丹。”[6]可即使如此,中國文壇就是沒有一個人買九丹的賬,不論是著名的作家,還是著名的評論家,對她的橫空出世都不約而同地保持著奇怪的緘默態(tài)度——這可讓九丹吃驚不小,由于惱羞成怒,我猜想,從此她可能才不顧一切地赤膊上陣,決定要拼它個魚死網(wǎng)破了!這一次,她拋出的博彩賭注是像王朔那樣去展開“國罵”,不是見人就罵,而是“擒賊先擒王”,然后再一舉殲滅。狡黠如九丹這樣的女子,她的出擊策略可不是狂轟濫炸,而是有步驟、有計劃地一種轟炸,比如,她第一步要轟炸的是中國的女作家,第二步是把那些追隨在這些女作家身后“搖尾乞憐”的評論家再罵上個狗血噴頭!她不是說過嗎?“在這個世界上,最恨女人的首先是女人。”誰叫她王安憶是這個隊伍里的珠穆朗瑪峰呢!于是,王安憶就自然變成了九丹第一個要猛烈轟炸的目標。通過反復研讀與總結,我發(fā)現(xiàn)九丹之所以對“王安憶之流”怨氣沖天,主要是基于以下這幾多罪狀:
第一,鄙視王安憶之流是“被中國文壇豢養(yǎng)出來的作家”。
用詞何等犀利,語含幾多譏諷。一個“豢養(yǎng)”,既看出了她對中國文壇的鄙薄,也表達了她對那些體制內作家的蔑視。言下之意還在說什么呢?當然是在炫耀自己不屑于吃體制內的那碗飯、不屑于過那種被某個單位或某人“豢養(yǎng)”的可憐生活了。
她說:“只有王安憶才是文壇中的人……我為我永遠不是文壇中的人而驕傲,我為我不是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而驕傲,我為我能夠在北京活下去而驕傲,我為我自己沒有等待著中國作家協(xié)會或是中國文聯(lián)的下屬機構為我發(fā)工資而驕傲,我為我始終是以女人的方式去表達一個女人的心靈而驕傲,我為我那么深深地愛著郁達夫以及他的精神和許多作品而驕傲,我為我寫出《烏鴉》、《鳳凰》、《喜鵲》三部曲而驕傲。”[7]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雖然對著作等身、名滿中外的王安憶而言未必公允,卻讓我們這些也一樣仍然巴望著終身能吃上體制內的飯,每個月都歡天喜地地等著單位發(fā)工資的人聽著羞愧難當。《烏鴉》一竿子曾經打翻了一船人,把所有留學新加坡的女人和所有新加坡有錢有權的男人都罵了個狗血噴頭,這還可以諒解,因為那畢竟是文學作品,可罵王安憶就罵王安憶吧,怎么又把在體制內所有謀生的人連帶著也罵上了?
九丹是不屑于做一個“公家人”的,這緣于她真的沒有嘗過幾天“公家飯”的履歷。出身于揚州、成長于鹽城、在重慶上大學、畢業(yè)之后分配到廣西某地級報社當記者的她,因不滿于那種掙扎中的奔波,在單位僅上了一年班就跳槽到北京的一家文化公司打工去了。給別人打工的時間似乎也不是很長,九丹又因不滿于公司老板把手下“所有的女員工都看成自己的后宮佳麗”的做派,再次辭職,這次是與人合伙做生意,好像賺了一些錢,之后因為一些感情糾葛,又毅然離開了那里——從此閉門寫作,一年后第一部長篇小說《愛殤》出版,之后即赴新加坡留學5年,異國漂泊歸來因一部寫“我的另類留學生活”的《烏鴉》而一夜成名。文壇是個清凈之地,也是個精神棲居的殿堂,為了捕獲有錢的男人而終年奔波于夜總會、酒吧、咖啡屋、高級賓館的九丹歪打正著進入了這個名叫“文壇”的地方,可讓她非常氣憤的是,這個地方卻是鐵桶一個,不但非常排他,還尤其抵制異類的侵犯。這些人一概掛著作家協(xié)會或文聯(lián)的頭銜,作品寫得還不如她的叫座,可每個月居然還有人發(fā)給他們一定的薪水來養(yǎng)活著他們……雖然只是個小女子,可九丹是不需要別人來養(yǎng)活的,她不是照樣寫出了“三部曲”嗎?她的作品不照樣給她也掙了大錢?她當然要為她能夠在北京這個萬人矚目的大都市活下去而驕傲!這樣的奇女子,相信很多人都會為她有這樣的本事、這樣的魄力而驕傲的。
第二,鄙視王安憶之流“全都是塑料制品”。
意思大概有兩層:一是指責王安憶她們作為一個作家的身體和心靈的“麻木”、“假”;二是指責她們作品中所描寫的女人、所展示的社會生活的“麻木”和“假”。她說:“王安憶和鐵凝她們還是寫了一些百姓的生活,是寫出了社會寫出了文化的,我也承認。但是她們看起來很大氣的作品,卻沒有充分表達出作為一個女人的體驗,可以說男性也可寫出那樣的作品來。那么,連自己作為一個女性的特點都沒體現(xiàn)出來,就更不用說表達出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原罪了。包括衛(wèi)慧在內的這一女作家群,依我看,都是虛偽的女人。我與她們有根本的不同。”[8]
因為九丹在寫作上一直崇尚“把骯臟的東西亮給別人看”。她還宣稱:“如果把寫作比作脫衣服,那么脫了衣服之后,我不會炫耀自己的乳房有多美,而只是想把我的傷口指給別人看,并且告訴他們,這些傷口首先是因為我個人的罪惡,其次才是他人的罪惡。”
在九丹眼里,王安憶不是個女人,她更像個殉道士、宗教者或思想家。由于長期被一些評論家和文壇包圍著,因此九丹斷言王安憶已經失去了內心的感覺,要不,她為什么——“寫社會,這社會是龐大的,博大的;她思考,這思考也是充滿著深邃的,龐大的;她寫愛情,這愛情也是龐大的,王安憶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龐大了起來。而且在這個龐大的周圍,有很多評論家都為她增加了文化的色彩。而這種所謂文化究竟是什么呢?不知道,但反正是他們共同營造出來的東西,那個東西只有他們自己能夠去品嘗,而跟中國的廣大讀者特別是跟女人的內心沒有任何關系。”[9]基于以上充足的理由,所以九丹認為,“我比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成功。”她始終認為,只有她九丹才是在“揭示更為本質的東西,站在女人的基礎上,對人的生存狀態(tài)進行更深的思考,比別的作家先走一步”。[10]
時隔三年,去法國定居了一段時間再次回到中國文壇的九丹,在接受新浪網(wǎng)的采訪時,她仍然在這樣說著王安憶、鐵凝這一代人:“像我們這一幫人,衛(wèi)慧啊棉棉啊,總要比前面類似王安憶、鐵凝她們有希望得多。我覺得以她們?yōu)槭椎闹袊骷?,才是真正的墮落,道德上的墮落。她們沒有把活生生女人的感覺寫出來,你讀她的文字,從讀第一個字到最后一個字,我都不知道她的體驗在哪里。她的肉感在哪里?她的手在哪里?她的乳房在哪里?大腿在哪里?我感受不到她的疼痛等種種東西,而我緊緊抓住它們,把人性的東西呈現(xiàn)出來,我覺得這樣的文字才是離文學很近的。”[11]
聽了這一番赤裸裸的表白,我們這才恍然大悟,其實九丹之所以一次次地指責王安憶之流虛偽、麻木,原來是嫌王安憶她們在作品中很少表現(xiàn)“活生生的女人的感覺”,諸如九丹所關注的:肉感、乳房、大腿——當然還要包括性愛的體驗等等之類的描寫!衛(wèi)慧棉棉她們的作品中倒是有大量的這樣一些表白,可在九丹眼里,這兩個人也是虛偽的,因為“她們在無限地杜撰自己根本沒有體會過的生活”——她的言下之意,我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偉大的作品中必須要找得見肉感、乳房和大腿,而在描寫這樣的一種女性經驗時,作家本人還必須是在寫自己親身體驗過的,得是“活生生的女人的感覺”。否則,便“都是些塑料制品”!
第三,尤其鄙視王安憶在寫作上的隨“波”逐“流”。
其實,對于一個真正的作家而言,要追逐一個時代文學創(chuàng)作的這種“波”和“流”,又談何容易,它不僅需要作家去敏銳、聰慧地發(fā)現(xiàn)和領悟這“波”和“流”之所在、之精髓,而且還要求這個作家具備相應的變化多端、海納百川、游刃有余地駕馭、超越和整合這一“波”和“流”的稟賦和本領。而王安憶在中國文壇之所以有“異數(shù)”的稱謂,她之所以能成為女性作家里的一座高不可攀的珠穆朗瑪峰,從一定意義上來說,正是得益于她對于各種潮流的正確理解、積極參與、深入探索以及最終的一次次成功超越上。
但得益于逆流而上,憑借著走終南捷徑——所以才大獲成功的九丹卻是如此狹隘地去評價王安憶的寫作的,她說:“像王安憶或者是所謂的這種女作家們,當中國開始流行所謂文化尋根的時候,她們就開始進入文化尋根的層次,當中國要進入所謂反思文學的時候,她們就開始反思,當一群無恥的理論家們開始說中國進入后現(xiàn)代的時候,她們又開始穿起了后現(xiàn)代的花衣裳。而當一些同樣無恥的評論家們開始說博大開始說風俗開始說文化的時候,她們就開始把作品寫得越來越厚,以至于把她們的褲衩都拿出來增加她們的書的厚度,我為我沒有這樣去寫作而驕傲。”[12]
我們不能指望把“肉感、乳房和大腿”夸張地等同于“活生生的女人的感覺”,而把“活生生的女人的感覺”又片面地等同于“人性的本質”“文學的本質”的九丹——能正確地理解一路輝煌走來的王安憶。所以,為了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本人在這里不說也罷!
第四,謾罵王安憶之流無形中壟斷了中國文壇,痛罵她們用麻木的心靈把中國的讀者“喂養(yǎng)得失去了起碼的感覺”。
一本《烏鴉》突襲新加坡、頃刻間席卷了全球各大媒體,連美國、德國、法國的記者們都狗一樣地撲了過來,但中國的新聞界以及文學界、廣大的讀者卻對這一現(xiàn)象表現(xiàn)出了不應該有的沉默和冷靜。九丹把自己遭受到的這一切冷遇遷怒于王安憶之流長期以來在文壇的影響。她說:“王安憶之流是伴隨著所謂中國當代文學歷史成長的,因此由這樣的女作家和這樣的一些昧著良心的評論家共同制造了一個他們自己的社會,人們把這個社會稱作文壇,然而這是可悲的。因為這個文壇離真正的中國人的心靈很遠。這些猖獗的女作家們從來沒寫過自己的內心,因為她們沒有深入地寫過自己的內心,所以她們永遠不可能進入在這個時代里的真正的女人的內心,這是在犯罪。因為她們對中國廣大的讀者造成一個誤導,以為文學就是她們那樣的,以為女作家只能是像王安憶那樣去寫東西,如果一個女人不像她那樣去寫,那么無疑就犯了更大的罪,這個女人就應該被槍斃,就應該被推出作家的行列。”[13]
第五,嘲諷跟在王安憶之流的女作家身后的評論家其實都是一些“想吃小姑娘身上奶的市儈者”,他們的臉上無不“沾滿了小姑娘的奶水”,一副“搖尾乞憐的媚相”。
筆鋒所指顯然是那些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生活優(yōu)越的男性評論家——本人非男性也,所以我是一不怕她罵我“想吃小姑娘身上的奶”,二不會有臉上“沾滿了小姑娘奶水”的嫌疑和羞臊。但我卻忠誠地跟在王安憶之流的身后,相信九丹一定也會罵我“一副搖尾乞憐的媚相”的。
根據(jù)九丹一向的邏輯——這世上只有她才是最好的,不管是作為一個女作家,還是作為一個罪孽深重的小女人。她反反復復地說:“我承認我自己從靈魂到肉體都是骯臟的,其實勇于承認自己的骯臟,并且把它呈現(xiàn)出來,也就是干凈的。”“我覺得一個能夠挖掘自己內心骯臟、罪惡的人,無論是男人或女人,這樣的人都是高貴的。”[14]所以她認定“只有我才是最好的。”
王安憶之流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的骯臟和罪惡給別人看,所以九丹才不屑于王安憶之流的虛偽、落伍和精神上的不干凈、不高貴———以我揣測,可能是因為王安憶還沒有什么骯臟和罪惡的東西流傳于世的緣故吧,退一步來看,一個作家總不能因為要寫作而去嘗試把自己變得骯臟和罪惡起來吧?再說了,九丹的邏輯實際上在很多時候都有些靠不住,不管她是打著經濟學的旗幟,抑或是哲學的稱號,總而言之,她不能因為評論者沒有發(fā)現(xiàn)她這個“最好的女作家”就因此而詛咒人家“臉上沾滿了小姑娘的奶水”,因為不論從年齡上看,還是從婚姻狀況上看,王安憶她們并不是什么小姑娘啊,相反,她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何來小姑娘的奶水一說?可見,九丹一面對王安憶,她就不由自主地開始胡說八道了,比如:
“我為我沒有得到天天跟在那樣一些女作家的屁股后面叫好的評論家們對我同樣叫好而驕傲,我為我終生都不可能得茅盾文學獎而驕傲。”九丹這樣叫囂著,可事實真的如她所說,是這樣的嗎?我看她骨子里實際上是在覬覦和仇視王安憶所擁有的這一切:如今已無論如何也不可顛覆了文壇地位、寫作上長期以來表現(xiàn)出的源源不斷的驚人才華、女性的既入眼還又能同時入心的溫婉綿密之情懷、父母親都是名作家的優(yōu)越的家庭背景、大上海富麗典雅的地域優(yōu)勢——更重要的,可能還包括了王安憶的祖父輩都是新加坡的華裔,而王安憶不費吹灰之力,居然可以像主人一樣悠哉游哉地在這塊土地上大搖大擺地行走的緣故。我想,僅僅是這一點,都已經足以叫曾經死乞白賴地要留在新加坡而不能的九丹之流妒火中燒了,何況,王安憶的身上還鍍了層層疊疊的光環(huán)。
所以,保持沉默的王安憶是優(yōu)雅的、高貴的,但信守沉默的評論家卻并非是光明磊落的,要不,為什么在那些美女作家們的意識里,她們就一定會認為乳房、大腿等等的就是所向無敵的呢?
[1]張新穎、王安憶.談話錄[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2]轉引自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3]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4]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5]轉引自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6]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7]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8]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9]奇文共欣賞:九丹三評王安憶[N].南京報業(yè)網(wǎng).南京晨報http://ent.sina.com.cn 2004.12.17.
[10]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11]奇文共欣賞:九丹三評王安憶[N].南京報業(yè)網(wǎng).南京晨報http://ent.sina.com.cn 2004.12.17.
[12]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13]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14]新加坡情人[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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