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哲儒,字我愚,號泉鑒,陳州南關(guān)人,幼善屬文。雍正十年,以拔貢生廷試優(yōu)等發(fā)江南試用,初署贛榆縣,曾以改海運歲漕為白銀折抵轟動朝野。乾隆登基那年,調(diào)任鹽城知縣。時趕鹽城發(fā)生蝗災(zāi),他即發(fā)布《賑濟條例》,并制定“優(yōu)禮德望”、 “饋餉高年”、 “旌獎孝義”等六條訓誡,頗受乾隆賞識。不久,擢其為海州知府。不料上任初始,又遇海州大饑。陳哲儒設(shè)法救濟,使二十萬災(zāi)民獲救。十年,升任淮安知府。又逢河決陳家堡,漂溺男女田廬無數(shù)。他立派小船數(shù)百艘,滿載食品前往救援,并親臨災(zāi)區(qū)慰問災(zāi)民。十五年,山東大災(zāi),災(zāi)民逃到淮安者不計其數(shù)。陳知府帶頭捐俸,在二百里沿途建草房百余間,內(nèi)儲柴、米、衣、藥等物,用以救濟流民。乾隆聞知,以為賢明,遂擢升山東登萊巡道,后改任山東布政使。不想剛到任,山東又遭大災(zāi)。此時朝中已有人背后稱其為“災(zāi)官”。因他每到一處,此處必遭災(zāi)。為此,陳哲儒自己也深感奇怪,最后決定辭官?;噬蠟榇伺e大為感動,贊他是一心為民著想,不準。怎奈此時他已積勞成疾,病魔纏身,便再度上奏請回籍調(diào)治,乾隆這才準奏。
陳哲儒回陳州的那一年已年近半百,回到陳州后,仍住在南壇湖邊的舊宅里。陳家在陳州城里也屬大戶人家,有好幾處宅院。陳哲儒居住的舊宅三進深。在未獲功名之前,他一直就在此讀書。累了一身病,現(xiàn)在又回到了這個地方。遙想當年,風華正茂,十幾年宦海生涯,轉(zhuǎn)眼即逝.彈指一揮,已年近半百,兩鬢白發(fā)了。他望著自己當年的書房,很是感慨。他的病是因操勞過度而致,郎中囑咐不可再勞累。盡量少讀書,不熬夜,每天除去散步,可以在湖邊垂釣。如此修身養(yǎng)性三年,病情方可好轉(zhuǎn)。陳哲儒也深知若想讓朝廷再度啟用,身體第一。所以他就遵照醫(yī)囑,少讀書不熬夜,每天除去散步就是到湖邊垂釣。
陳家老宅的前邊就是南壇湖,湖邊常有垂釣之人。每天陪陳哲儒釣魚的是陳府仆人,叫馮二,四十幾歲,是垂釣高手。每天早飯后,馮二就提前將小凳子、魚竿兒、魚餌等先搬到湖邊垂柳下,然后等陳哲儒前來垂釣。陳哲儒飯后也要散一會兒步,然后才來找馮二。那時候馮二早巳幫他抻好了竿兒,上好了魚浮和魚餌兒。陳哲儒坐下來,馮二幫他甩鉤,甩好了,這才將竿兒交給主人。若主人釣到了魚,馮二還要幫主人卸鉤。卸了魚,再上魚鉺兒,再甩鉤。這樣有靜有動,不知不覺就過了幾個時辰。這時候,丫鬟送來了香茶和水果。陳哲儒呷幾口香茶,吃幾塊水果,便把剩下的水果給馮二吃。馮二受寵若驚,忙接過來,吃得又急又快,生怕掃了主人的釣興。
當時陳州有個宛丘耆英社,詩友們多是陳哲儒的舊友。這些人終生沒混到功名,對榮歸故里的陳哲儒很是羨慕,所以都來勸他參加詩社,還推他為社長。陳哲儒陡然退出官場,很是不適應(yīng)。而且自己抱負很大,但因身體狀況在家賦閑,心中自然很痛苦。他雖然每天散步垂釣,但心卻仍在官場。就包括當初因別人稱他為“災(zāi)官”而辭職,有很大成分是作秀,為的是向朝廷一表忠心能得到更大的重用。只可惜身體不爭氣,不得不辭官養(yǎng)病。他現(xiàn)在是一門心思趕快將病養(yǎng)好,然后再度出山報效朝廷。他覺得與舊友相聚吟詩賦詞,對養(yǎng)病有好處,便答應(yīng)了他們。詩友們都很高興,上任那天,特邀他在城東細柳營相聚,以示慶賀。陳哲儒那一天的情緒格外高漲,酒過三巡之后,還即席賦了一首七律《無題》:久思結(jié)社會耆英,上已同來細柳營。野潤雨酥鴻雁苦,塵消風送馬蹄輕??椿ㄊёR新詩草,攜酒欣班幫友荊。借問桃源何處覓,天涯戎馬幾縱橫。
自從陳哲儒參加詩社以后,除去以詩會友外,他還常邀詩友們來府上吟詩垂釣。每到這時候,馮二就更忙,要提前備竿備餌,還要準備幾個遮陽傘和躺騎、小馬扎兒什么的,備齊之后,就在湖邊靜等。陳哲儒的詩友們多是飲酒賦詩,一場席下來往往要幾個時辰。也就是說,等午宴散席的時候,已多是下午時分。貪酒的人此時已有些迷糊,有的手握魚竿就在小馬扎兒或躺椅上呼呼大睡了。
在這樣幽靜的環(huán)境中,陳哲儒的身體便一天天好了起來。身體一康復,就又想到官場上馳騁。不想就在這時候,卻有人狀告宛丘耆英社有個名叫周雨瀚的人寫了反詩。這周雨瀚是陳哲儒最好的朋友,由于屢試不第,對清廷心懷不滿,曾在一次詩友聯(lián)歡時發(fā)了幾句牢騷。沒想牢騷過后,他回到府內(nèi)還寫了幾句歪詩落到了紙上,被人抓了把柄,關(guān)進了牢房。陳哲儒聞知,大吃一驚,覺得周雨瀚壓根兒沒有反意,只是對科舉中的腐敗現(xiàn)象不滿,發(fā)一發(fā)報國無門、懷才不遇的牢騷而已,怎能列為反詩一類呢?當然,他更擔心因此而連累了自己,失去朝廷對自己的信任。于是,他就到縣衙去見陳州知縣。陳州知縣姓吳,叫吳雙。吳雙自然知曉陳哲儒,忙出門迎接。陳哲儒直敘來意,要求釋放周雨瀚。不想?yún)侵h一聽這話,為難地笑了笑,說: “老大人不知,若放了周雨瀚,告狀的人就成了誣告,要反坐入獄呀!”陳哲儒說: “既是誣告,那就讓其入獄好了!”吳雙望了望陳哲儒,苦笑了一下,說: “大人,告密之人手中掌握著周雨瀚的親筆證據(jù),已入了卷宗,這如何是好呢?”陳哲儒曾是官場中人,自然懂得大清律條,覺得此事已經(jīng)很棘手,但若就此罷休,非但救不出朋友,怕是連自己也要搭進去了。他怔然地望著陳州知縣,問: “難道就無解救之法嗎?”吳知縣搖了搖頭說: “告密之人可能是周雨瀚的仇家,不會善罷甘休的!”陳哲儒想了想說: “如果我不牽涉其中,可求朝中舊友為其辯解。而今我也為蓍英社社員,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吳知縣望了望陳哲儒,沉思了片刻方說: “老大人要想脫清干系,眼下唯剩一條路!”陳哲儒急忙問道: “大人有何辦法,速請講來!”吳知縣說: “若老大人寫下一封告密信,將日子寫在那告密人之前,此功便是大人您的。這樣大人就不會失去朝廷對您的信任,仍可青云直上。只是這主意有點兒損,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如果大人您同意,下官可為您保密終生!”陳哲儒聽得這話,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怔怔地望著吳知縣,許久才說: “事成之后,您有何要求?”陳州知縣直言不諱地說: “只求老大人進朝之后,多多關(guān)照晚生的前程!”陳哲儒又望了那吳知縣一眼,長嘆了一聲,最后說: “我為了能多為百姓做點兒事情,只好充當一回小人了!這樣吧,今晚我寫下一封告密信,讓仆人馮二送給您便是!”
當天夜里,馮二將陳哲儒的告密信送到了縣衙曖閣,親自交給了陳州知縣吳雙。
不久,周雨瀚被判了罪,流放到蒙古去放羊。
陳哲儒上下周旋,總算保住了另外的詩友未受牽連。又一年,朝廷下詔,啟用陳哲儒為湖北布政使,兩年后,又進了京城軍機處,通過他多方努力,周雨瀚結(jié)束流放,回了陳州。
當時為陳哲儒出謀獻策的陳州知縣卻一直得不到重用,很是氣憤,便向周雨瀚等人出示了陳哲儒當年的那封告密信。宛丘耆英社的詩友們得知實情,皆氣憤異常,大罵陳哲儒為小人,為了朝上爬競出賣朋友!結(jié)交這樣一個出賣人格的人,簡直是恥辱!
正在這時候,陳哲儒從京城讓家人馮二給周雨瀚等宛丘詩友們捎回一封長信,信中揭示了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陳州知縣吳雙為朝上爬,特設(shè)下一個連環(huán)計。他先串通周雨瀚的仇家買通周家一個仆人,偷得了周雨瀚的那幾句詩作,然后又用計讓我上鉤,為他充當后臺。當時人家證據(jù)在手,我只好將計就計,先舍周兄,然后力保諸位詩友。待我進朝得勢之后,又救出雨瀚兄!想來那吳雙此時已惱羞成怒,將我的“底細”兜出,敗壞我的名聲。可惜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那封信壓根兒就不是我的親筆,是內(nèi)人仿我筆跡寫成的。這算讓其白費了心機。望眾兄收集那吳雙在陳州所為,我將參奏罷其官職,決不能讓這種陰險小人再投機!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再對那筆跡,果真是陳夫人所仿。周雨瀚更是感動不已,對眾詩友說: “陳兄之城府,我自愧不如!吳雙之心計,更使我卻步!看來,我壓根兒就不是官場中人,還發(fā)什么牢騷呀!真是慚愧,真是慚愧呀!”






